收麦子

　　（8）
　　对于静，吴涛的心思没有静来得那样细腻且浓烈。但是静就像一轮弯月，永恒地在吴涛的夜空中升起，驱逐了黑暗。洒下的万道月华，使吴涛感到了透彻心扉的飘渺与诗意！
　　可惜，缘于不幸的家庭，吴涛太自卑，只能若即若离的观望，不敢太过靠近，到终只能一错再错地错过！
　　……
　　第二天。
　　下午放学，吃过了饭。
　　周老师履行了昨日的承诺，召集了七八个同学，男生居多，女生寥寥几个。静，自告奋勇加入了援助的队伍。
　　吴涛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背篓里放着一壶茶水和收割小麦的工具——几把镰刀。
　　瘦削的身体被背篓掩盖，远远地望去，就像背篓自个长了脚在迅捷移动，显得十分滑稽与诡异。
　　同学们一个个手里都拿着绳子，好用于捆麦子。
　　静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在吴涛身边雀跃地奔行。好像不是去干体力活，而是去赴一个丰盛的宴会一样轻松。
　　吴涛和同学们趟过学校前面的那条澄澈见底的小河，感到阵阵凉爽！
　　可是一到了河岸上，毒辣炙热的太阳又露出了狰狞的燎牙，晒得人肌肤火热生疼。
　　吴涛用破旧的衣袖抹了抹脸上滚滚滚而下的豆大汗珠，眼睛被汗渍浸得眯成了一条缝隙，呲牙咧嘴地说道：“这狗日的天太热了，还让不让人活了，我真想把衣服脱得一丝不挂，这才爽歪歪呢？”
　　静一听，脸色一红，不禁啐道：“吴涛，看你平时儒雅文绉绉的，也有这粗鲁口花花的一面啊。你要是敢脱得赤裸裸的，我就敢跟在你身后，敲着锣大声嚷嚷叫同学们都来看看你这活生生的行为艺术表演，这场面别提多精彩啊。”
　　同学们听罢，都起哄得哈哈大笑！
　　吴涛讪讪一笑：“臭丫头，开玩笑的，别当真，你是不是存心想我在校园里臭名远扬啊。”
　　静挥舞着粉拳：“谁让你说话不雅不忌的，一点都不照顾有美女在身边的。”
　　说笑间，吴涛和同学们穿过了一片乱石嶙峋，沙砾白茫茫一片的河滩。然后再次渡过了一处清浅的河湾，就走上了一条山坡间的羊肠小道。
　　路径有些陡窄，一路向上攀沿。两旁是茂盛的荆棘灌木，间或一株一株枝丫蓬勃散开生长的桐子树，蒲扇大的桐子叶，绿油油的青翠欲滴。
　　说到这里，你可别小看了那一枚枚青绿的桐子叶，自有它的妙用！
　　有的乡人把桐子叶洗干净了，用它来包玉米面馍吃，香喷喷地美味可口；还有的小孩用一张张大大的桐子叶一番制作，就摆弄成了一个个锥形的叶子口袋，往里面装满了从桑椹树上摘下来的一粒粒深紫色的甜甜的桑子。然后扎上口，一袋袋地拿回家去尽情享用，吃得汁水四溢满嘴都涂上了紫红色！
　　继续沿着山径再向上攀爬四五百米，入目的是一大片修葺着一道道石梯的黄土坡地。齐膝高的小麦，密密麻麻，遍布田地，一望宽广，呈现一片金黄色的海洋！
　　在阳光下，沉甸甸的金色的麦穗，闪烁着五彩的光芒，散发着小麦甜丝丝的芬芳！好像让人徜徉在大自然神奇的国度里！
　　当吴涛和同学们爬到属于吴涛他家的那块地头时，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吴涛招呼着同学们在树荫下稍事休憩。然后从背篓里取出准备好的一壶茶水和几把镰刀，让同学们啜饮着茶水并把镰刀分发给他们，就急匆匆走向了麦地，静粘乎在身边。
　　吴涛自己知道，他和同学们不能比。同学们可以自由散漫地干活，他绝对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来无偿帮助你的，一切都得遂人家的愿。
　　可是吴涛绝对不能这样。他得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辛勤不辍地劳作，不计身体的劳累，不计太阳火辣辣地炙晒，不计那有点锋锐的麦茬无情地切割着稚嫩的腿脚以致伤痕累累，更不计那如针的麦芒跳跃着钻进衣服里在背上在胸口划下了血红妖冶的不规则图案，是真的不计啊……
　　谁叫他用瘦弱的肩头扛起了沉沉地重担呢。
　　吴涛期盼着能早日结束这种很不爽的收割小麦的大战。安心地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XY，讲“盼君能有几多愁，一江春水向东流”……或者，在夕阳染红天边的傍晚，一个人坐在清凉的小河边，读着三毛，想象着撒哈拉沙漠，被作者笔下的哑奴深深地感动；也追寻着席幕容，翻阅着“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我们含着泪，一读再读”时已眼含热泪。或者用苦涩的笔触写下无病呻吟的青春的忧愁！但是不能够！
　　手握着镰刀，吴涛狠狠地割下去，一蓬小麦被放倒。静赶快过去把小麦整理好，等到数量够了，就用麦杆把它们捆成一小捆。静稍显笨拙，但非常卖力。
　　吴涛低头弯腰，像一头开足马力的机器，倔强而又义无反顾地往前挺进，开僻着不断扩大的根据地。不一会儿，吴涛纤细的双手纵横交错着一条条殷红的血线。
　　太阳在人们诅咒声中不情愿地一点一点地西沉，留恋着它的辉煌。而温度却没有成比例地降下来，依然闷热无比！
　　静，娇俏的倩影像一只在阳光下翩翩飞舞的蝴蝶，在吴涛身后，穿梭往来地捆着麦捆。其他的同学懒散地割着麦子。
　　吴涛则不停息地挥舞着镰刀，舞成了一种辛酸！油亮油亮的一颗一颗汗珠，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吴涛都来不及擦拭。清秀的脸庞，汗渍、脏污、伤口交织在一起，刺痛得吴涛一阵颤抖。就这样在这无情苍茫的天地间，吴涛默默并且痛地存在！
　　多少年以后，那时的人们，恐怕都忘了吧？在那片黄土地上，有这么一个少年，在贫穷的天空下，在炎炎烈日里，挥汗如雨地收割小麦！
　　但吴涛永远都会记得。
　　他知道，那段日子真的很苦。他为此放弃和失去了很多。他把它们编织成一个永远的痛，藏在心底，陪伴着他，浪迹天涯，走过风雨，走过坎坷，唯独没有走过幸福！把它们当作一生的苦酒，夜夜饮醉，独自哭泣！
　　黄昏终于到来。
　　天边的火烧云将天空燃烧得一片绯红之色。
　　离上晚自习的时间不早了。
　　吴涛吆喝着静以及同学们收工。然后把自己的背篓装得像座小山。同学们自个儿随意用绳子捆一捆麦子扛回去。至于静，吴涛执意让她扛了一小捆麦子。
　　在朵朵晚霞的辉映中，一群懵懂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挣扎着起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