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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龙帝国演艺公司的信函通知，请滕磬笛到公司领取改编剧本的稿酬。滕磬笛兴高采烈，欢天喜地。她今天的心情特轻松，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她觉得自己没有走多少路，就到了公司的财务处。
曾经，她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芝加哥这座城市，出了高楼，就是地面。所有的写字楼，都是千篇一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龙帝国演艺公司的办公大楼也是如此。但是，今天看来，似乎很特别。高耸的高楼大厦，白云和蓝天都影映在宝石蓝的玻璃幕墙上。汽车驶进用大理石铺嵌的门楼里。在旋转门前，的士稳稳地停下。滕磬笛打开车门，将双脚伸出车外，地面上的大理上，双腿的倒影和她探出的上身，像镜像一样反映着。滕磬笛从旋转门进入大厅。大厅的地面，迎合着滕磬笛脚上皮鞋，合奏出清脆的脚步声。无论滕磬笛怎样地放轻脚步，脚步都照样发出清晰的节奏声响。这声音，一直伴随她，登上旋转楼梯，伴随她穿过走廊，直到财务室。
滕罄笛走进财务室，看见一位中年男士，满脸愁容地望着拿在手中的一张汇款支票，木讷地站在那里。另一个中年人，坐在靠椅上，正在和他说话：“凯瑞斯先生，你是老员工了，你应该了解公司的章程和相关规定。你的作品失去了市场，公司也就不得不裁减你。”
“我可以不从事编剧工作。但是，我还可以干其他的事情啊。因为，我现在确实需要一份稳定收入的工作。我妻子病得很重，医治需要一大笔费用。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你和董事长说了吗？”
“说啦。你猜，董事长怎么说？他说，凯瑞斯先生，你是老员工啦，你亲眼目睹过多少次我们公司裁员的经历，现在轮到你了，你是老员工，你应该更能理解我们公司，更能理解我们的市场，你怎么也说出这样的话呢？你是我们演艺公司培养出来的，你应该最了解我们公司的性质，你比我们更了解我们公司所面临市场的残酷性。我们这是一家演艺公司啊，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也不是慈善公司。我们没有一点办法，做你希望我们做的那些工作。我们演艺公司的收入，不是靠募捐得来的，也不是政府的拨款。我们公司的效益，是我们公司的每个员工，用心血和汗水拼搏创造的。我作为董事长，我必须要对我们公司的每个员工负责。你讲的这些话，我都能理解。但是，你的这些话，请你不要对我说。你要把这些话，诉说给那些慈善机构的官僚去听，而且要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许，你说的这些话，对你会是有益的，它会给你带来帮助。”
“凯瑞斯先生，你的情况，我只能表示同情，作为我们财务，我无能为力，请你理解。”财务室的那位先生，将凯瑞斯先生送到门口，看见了滕罄笛，问道：“请问女士，我能为你服务吗？”
滕罄笛从衣兜里掏出信函，说：“我是来领取稿酬的。请问，我将如何办理？”
“我是这里的财务总监，很高兴能为你服务。有你这份信函，就可以来我们这里办理领取稿酬的手续了。”
滕罄笛将信函交给了那位财务总监，办理了相关手续，领取了稿酬，准备转身离开。那位财务总监很客气地说：“滕罄笛小姐，我想你一定是第一次来龙帝国演艺公司。你不想到我们的拍摄现场看看嘛？”
“当然乐意。”
“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我正好要去拍摄现场，审核那个部门的财务账目。我们可以同车而行。”
“谢谢的关照。打扰了。”
“能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
汽车驶进了另一个世界，像是飞速穿越过时空。车速渐渐行驶缓慢，逗留在园区内狭窄的街道上。园区内的建筑物，犹如跨世纪的古朴。所有人，穿着都有些奇异。绅士的太绅士，贫寒的夸张地贫寒。园区内的气候，也很异常。莫名其妙的，或然空穴来风。阳光灿烂的天气下，又是狂风，又是暴雨。泥泞的地面，旁边架设铁轨。几个人坐在上面，指手划脚，忙得是不亦乐乎。汽车颠簸在一条崎岖的小路，爬过一片高坡，居高俯瞰，远远望去。嗨吆，不得了。前面有一伙人在火拼，场面霎时血腥。
汽车在一个旧楼的门前，徐徐停下。财务总监说是要去楼上办事。他说，如果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上去。在那里，也可看见一些拍摄的场景。
这是一幢很老样式的旧楼，没有电梯，水泥粉刷的楼梯地面。楼梯间和走廊的墙面，有些地方，还露出红砖，破损的地方，没有落灰的迹象，像是有意做成的。墙面和地面也很整洁，卫生。
滕罄笛站在一扇窗户旁，看见对面的楼顶上，有几个人，正在进行打斗。不，严格意义上，是一个人和五个人拼命。那人的武功很是了得，一脚就能把另一个人踢飞出四五米远。其他四个人，眼见不是他的对手。于是，他们都抄起家伙，有的手拿棍棒，有的手拿晾衣服的竹竿。他们一起绞杀那一个人。
“停，进入下一个场镜。一号替身上。”声音是从滕罄笛所在楼顶上，用喇叭喊出来的。
一个人退下，一个替身上来。替身背对着滕罄笛所在的楼顶。
一切准备就绪，导演的喇叭传出：“开始。”替身被那武林高手一脚踢飞，跌落到楼下。
“停。一号替身，你怎么啦？你到底会不会武功啊。像木棍一样往下坠落，谁不会啊。一号替身，从楼上往下摔的时候，要有动作。光有动作还不行，这样，还不够抢观众的眼球，既要有动作，又要有喊声。那样，效果也许会更好一点。你会不会叫喊啊，你要有花样，要会呼喊。呼喊的时候，声音里要伴有恐惧感，你知道吗？我为什么要花高薪，聘请你这位大师级的人物来做替身？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完成好这一组动作的。开始。”
这样的动作，在不断的重复。每重复一次动作，都是一次视觉效果的升华，都是一种对生命价值的藐视。
“这仿佛是一种对人格和尊严的摧残游戏，这比演艺的视觉效果，还要血腥。”财务总监办完公务，已经在滕罄笛的身旁站了一会。滕罄笛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财务总监说话。
“各人的职责不同，他对事物的认识也不同，你不能见怪导演。他，只对观众负责。他的心中，仅仅装着老板对他的期待。因为，观众和老板，才是他的衣食父母。”
滕罄笛诧异地望着这位财务总监，就像遇见了一个外星人一样。
“总监先生，事情办好了吗？我们能回去吗？”
“不想再看看了吗？”
“已经足够震撼的了，不想再看了。”
“你是中国人，是吗？”
“从哪里看得出来？”
“从你刚才的感慨里听出来的。中国人是理想主义者，这不好。人要活的现实一点，这样，人才不累。”
“这样的生活，还不累？”
“幸福的生活，是要靠自己辛勤的劳动创造出来的。没有汗水的收入，只有靠资本才能带来利润。我的美女。”
他们边走边聊，来到了车门旁。财务总监很绅士地跑到车门前，准备帮滕罄笛开车门。或然，他看见走过来一个人，慌忙跑过去，说：“董事长，你好。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正准备回总部呢。”
“查理斯特？”滕罄笛看见被那位财务总监称作为董事长的帅小伙子，就是查理斯特，惊奇地叫了一声。
查理斯特向前走了几步，拥抱住滕罄笛，在滕罄笛的芳唇上，吻了一下，高兴地说：“你是什么时间来的，稿酬领取了吗？”
“都办好了。这得谢谢这位财务总监先生。”
财务总监的眼睛，睁得比滕罄笛的眼睛还要大，惊讶地望着滕罄笛。
查理斯特俯视着像小猫咪一样依偎在怀里的滕罄笛，说：“亲爱的，你能赏个脸，我们一起参观一下吧？”
滕罄笛扭过头来，望着财务总监说：“总监先生，非常感谢。”
滕罄笛跟着查理斯特，从不同的视角，参观了一些拍摄现场和对白配音。在参观过程中，滕罄笛将所见所闻的感触，和查理斯特进行了交流。查理斯特静静地听着，心里在想，这位中国姑娘，怎么会有这样幼稚的想法。如此幼稚的思想，在我们美国是根本没有生存空间的。她很美，也很善良。不，不，不。这不叫善良，这叫幼稚。善良的舍施，用错了对象，这种行为就叫做愚蠢。这种幼稚的思想会害了她自己，也会拖累他人。
“亲爱的，在事业的拼搏上，在企业的经营中，是没有任何善良可言的。市场，有市场的游戏规则。市场，只有血腥的拼杀，残忍的火并。虽然，它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你看不见流血，你也看不见血腥的火并。你看见的，只是温文尔雅的会谈，风度翩翩的握手言笑。但是，它比血腥的火并还要残忍上百倍。企业经营，不是唱在《圣经》，也不是在对公众演说，没有那么多虚伪的掩饰。你是成人，你已经不是幼稚的孩子了，这些深度的问题，你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人，为什么要长两只脚？”
“不长两只脚，人走路不稳当啊。上帝创造人，他就是这样安排的。”
“人，长两只脚，一只脚叫做智慧，一只脚叫做道德。智慧和道德配合起来，人才能走得长远，走得稳当，不至于摔跤。”
“这种说教的理论，只能是说说而已。在市场经济中，毫无用武之地。你们中国人，喜欢称莲花为花中的君子。其实，我认为，莲花是花中的伪君子。它，生根在最污秽不堪地方。在那里，它掠取营养，把自己养得肥大臃肿。当它探出水面的时候，是一副什么嘴脸呢？洁白如玉，双颊红润。好一副洁身自好的形象。你不觉得它很虚伪吗？”
查理斯特的话语，像秋天的寒风，将滕罄笛满脸的笑容全都吹谢了。这种寒意，直达心底。
他们俩的心里，都有放弃对方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慢慢疏远。最终，放弃对方，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