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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荆楚风雷 / 第十五章 猴子其人

第十五章 猴子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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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伯走了,屋里又重新陷入了安静,黑暗之中,李鹤捏了捏手里的油纸包,热乎乎的,感觉像是一只鸡。
  打开油纸包,借着微弱的光线一看,果然是一只烧鸡,另外还有两张油饼。
  在烧鸡的香味刺激下,李鹤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整整一天,精神高度紧张,根本顾不上饥饱,这会看到烧鸡,李鹤才想起来,从早上到现在,自己还粒米未进呢,这会,是真的感觉饿了。
  撕下一块鸡腿肉,李鹤大口的吃着,未及咽下,紧跟着又咬了一口油饼,噎得李鹤直翻白眼儿。
  鸡肉的香味,弥散在不大的空间里,干草铺上,猴子又从草堆里钻了出来,呆呆地坐着,看向李鹤这边。
  屋里黑黢黢的,李鹤看不清猴子的表情,但是,耳朵里能清晰地听到一阵阵“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
  李鹤心中暗笑,这个家伙,一定是馋坏了。
  李鹤也不理他,继续大快朵颐,不大的牢房里,李鹤响亮的咀嚼声,间杂着猴子的喉管里不时发出的“咕咚”声,相得益彰。
  吃着吃着,李鹤隐隐地听到一阵抽泣声,心里纳闷,抬头看着猴子,见这家伙肩膀在一阵阵抽动,没错,真是这只猴子在哭。
  李鹤这下彻底无语了,自己吃点鸡肉,咋还能把这人吃哭了呢?
  “哎哎,猴子,别哭了,过来,这个给你。”
  李鹤撕下另外一条鸡腿,招呼着猴子。
  猴子呆呆地看着李鹤,旋即,像一阵旋风似的旋到了李鹤的跟前,一把抢过鸡腿,就往嘴里塞。
  看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李鹤真怕他噎死。
  “哎哎,我说你能不能慢点,别急,慢慢吃,这个也是你的。”李鹤举了举手里的另一块油饼,笑着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告诉我,你为啥哭。”
  猴子看着李鹤手里的油饼,黑暗中,两只眼睛烁烁放光,扭捏了一下说道:“闻到肉香,想着自己已经两年多不知肉味了,心里苦,一时没忍住。”
  “不过,你也别当真,我这人,打小就爱哭,我老娘都说我眼泪不值钱,不像个男人。”
  猴子一边吃一边说,嘴里唔哩哇啦,支吾不清。
  猴子风卷残云,将李鹤吃剩下的鸡肉和一块油饼扫了个精光,李鹤注意到,这家伙竟然连一块骨头都没吐,暗暗叹息,这哪是一只猴子啊,这根本就是一只狼,饿狼!
  吃饱喝足,猴子又一头扎进草堆里,很快,草堆里便传出了浅浅的呼噜声,间或一阵阵反刍声,看来在梦中,这只猴子仍然在继续享用着美味的大餐,只是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吃鸡。
  李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虽然项伯的到来,让他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但对家人的牵挂,还是使他难以轻易释怀。
  翻来覆去,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李鹤竟然隐隐地听到了远方的几声鸡鸣,在这似有似无的鸡鸣声里,李鹤终于沉沉睡去。
  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
  李鹤感觉屋里比昨天刚进来时明亮了许多,气味似乎也不像昨天那么刺鼻难闻了。
  猴子看来早就醒了,正坐在干草铺上,仰望着方窗,口中不知道说着什么,念念有词。
  李鹤一动,脚上的铁链子发出一阵“哗啦”声,猴子回头看着,说道:“小子,昨晚你应该睡在草铺上,黄泥巴地睡多了,你那腰还想不想要了?”
  李鹤心里暗笑,心说老子两世为人,当你爷爷都有余,你还叫我小子。
  看这猴子,虽然人长得猥琐,但还不算讨厌,李鹤便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猴子,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你再叫我小子,我就掐死你,难道你真想试试?”
  猴子嘴一撇,手指着自己的嘴唇说:“你看看你这里,一圈细绒毛,你告诉我,你不是小子,还能是什么?再说了,你一直猴子猴子的叫着,我不也没生气嘛,告诉你,我不叫猴子,我叫陈斯。”
  “陈斯?好名字!”
  李鹤还想继续逗逗他,正在这时,差役送饭来了。
  和昨天不同的是,这回差役进来,一只手拎着个食盒,一只手拿着陶钵。
  差役把陶钵往猴子面前一放,说道:“陈斯,这是你的。”
  一转身,差役一脸谄媚的笑,哈着腰对李鹤说道:“李公子,这是你的。”
  说完,放下食盒,蹲下身子,抽出一把长长的青铜钥匙,打开李鹤的脚镣,一哈腰说道:“公子慢用。”
  差役将脚镣托在手里,“哗啦哗啦”地走了。
  没有了脚镣的束缚,李鹤顿时感觉浑身轻松,慢慢打开食盒,往外一碗一碗地端出自己的早饭。
  一钵熬得稀烂的肉羹,散发着浓浓的肉香;一碗油炸小鱼,金黄焦脆;一沓子细薄的过油麦饼,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几只精致的陶碗里,分别是调味的肉酱和小菜之类。
  李鹤抬头看了一眼猴子,见他正呆呆地望着自己一碗一碗往外端吃的,心里发笑,朝他面前那只陶钵努了努嘴说:“你咋不吃呢?快点吃吧,不吃会饿死的。”
  猴子扁了扁嘴,带着哭腔说道:“你这哪里是坐牢啊,你是上这过年来了啊,就是过年,我也没吃过这等好的吃食啊。”
  说着说着,喉咙里又是“咕咚”一声。
  “想吃?”李鹤忍住笑,看着猴子那张肮脏不堪的小脸。
  “嗯。”猴子很实在,点点头。
  “你先把你那钵子里的吃完,我这里有你一半。”李鹤慢悠悠地喝着肉羹,继续逗弄着猴子:“不过条件是,你必须跟我交代清楚,你是怎么进来的。”
  其实,李鹤对这家伙犯的什么罪并不感兴趣,主要是找个借口分点吃的给他,另外,闲着不也是闲着嘛,权当听故事了。
  猴子一听,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将面前陶钵里黑乎乎的东西干了个底朝天,眼睛望向李鹤。
  李鹤也不看他,仍然慢悠悠地蘸着肉酱吃着饼,嘴里轻轻地问道:“说吧,为什么进来。”
  “偷盗。”
  猴子的眼睛,一分钟也不舍得离开李鹤面前的美食。
  李鹤诧异地看了看猴子,“哧”的一声笑了:“猴子,你哄我呐,欺负我不懂是不是?你还想不想吃了?一个偷盗的案子,至于让你在这牢里都蹲了两年了,还出不去吗?”
  “说老实话!”
  李鹤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块麦饼蘸了肉酱,递给猴子。
  猴子伸直了细长的脖子,三口两口就将饼吞了下去。
  “真的是偷盗,不骗你,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气不过,捎带着捅了个人,才走水了,被抓了个现行。”
  李鹤一听,笑了:“呵呵,我还真没看出来,猴子你这小身板,还能捅人呢。”
  说着,将面前剩下没吃完的事物,一股脑推到了猴子的面前:“这些都是你的了,慢慢吃,吃完了,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捅人的。”
  猴子大口大口的喝着肉羹,一大钵子肉羹,李鹤顶多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被他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又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所有食物吃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盐渍的小菜都没放过。
  李鹤是真服了,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瘦小的身躯,哪来的地方装下这么多的食物,真不怕撑死。
  抹了抹嘴,连着打了两个饱嗝,猴子这才腾出嘴来说话。
  “李公子,哦,我听昨晚来的人是这么叫你的。”猴子瞄了瞄李鹤,继续说道:“我也不瞒你,我家世代都是干开天窗这行的,我老子当年就是不小心失了手,被人捉住,沉了井。”
  “我是师傅养大的,师傅虽然是我老子的师弟,本事却比我老子大得多,一生高来高去,从没失过手,后来得病死了,我就单干了。”
  “还真不是跟你李公子吹,我师傅的一身本事,我全都学到手了不说,这么多年来,我还琢磨了自己的一套,如果我不想被抓,就凭公门里那几个三脚猫,想抓陈爷,势必登天。”
  猴子一边吹着牛,一边偷眼瞄着李鹤的脸色,李鹤心中暗暗发笑。
  “两年多前被抓,不怪别人,全怪我自己。那家是个富商,已经被我开过一次窗了,我不该第二次又去,而且时间间隔太短了,这件事,犯了我们这行第一大忌。”
  “主要是这家钱太多,防备又松,太容易得手,我就失了小心,第一次我还踩了点,第二次,我就那么直接进去了,这是我犯的第二大忌。”
  “我两次进的都是这家家主住的屋子,这个老色鬼,真不是东西,我第一次去,这家伙就在糟蹋女人,那女人真可怜,被这个老色鬼折磨得哭天抢地,我忍了又忍,忍住了,没管闲事,师傅说过,干我们这行,只拿钱拿东西,绝不能管闲事,否则会死得很快。”
  “第二次去,这老畜生又在折磨女人,我一看这女人我认得,是我家那边断桥里一个匠户的女儿,小姑娘年岁还小啊,这次,我没能忍住,现了身,这是我犯的第三大忌。”
  “我刚捅了那老家伙一刀,门就被堵上了,我还纳闷呢,老家伙的嘴被我堵上了,也没弄出声响啊,咋那么快就来人了呢?后来我才琢磨明白,那一晚,很可能这家子早就挖好了坑等着我呢,只不过下手慢了点,平白让他们的家主吃了点苦头。”
  “其实,就是门被堵上,凭他们,也休想抓住我,可问题是我一走了之,这小姑娘可就小命难保了,我必须把她带走啊,这下子,我又犯了我们这行的第四大忌。”
  “嘿嘿嘿,一下子犯了四大忌讳,你想想,我还能落到好去?”
  看着猴子嘿嘿笑着的猴脸,从昨天到现在,李鹤第一次觉得,这个家伙原来并不是那么讨人厌。
  “那老家伙死了没有?”李鹤问道。
  “应该是没有,不然也不会把我关到现在,还不早就咔嚓了啊。”
  李鹤点点头,心说不假,如果那个富商被捅死了,猴子绝对活不到现在。
  “可是,老是这么关着我也不是个事啊,要杀要剐,给个痛快的,就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哪天是个头呢?”
  猴子那张瘦脸上的五官,愁的挤在了一起。
  沉默了一会,猴子又偷偷地瞄了李鹤一眼,期期艾艾地说道:“李公子,我能求你个事吗?”
  李鹤抬眼看了看猴子,没有说话。
  “按说,我俩也才刚刚认识,陈斯断不该有非分之想,可在这黑牢里,没钱没势的,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有话就说,别啰里啰嗦的。”李鹤最不耐烦猴子的絮絮叨叨。
  “是这样,我还有个老娘,住在西门外十几里地的断桥里,我被关进来两年多了,老娘音信皆无,可怜我那老娘,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我知道李公子在这待不了几天,昨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着,能不能麻烦公子您出去后,去帮我看看老娘,把我的情况告诉她,就说我很快便能放出去了,让她老人家好好活着,等我回去。”
  说到这里,猴子翻身跪在李鹤面前,磕头不止。
  李鹤看到,猴子的脸上,涕泪横流,这种男人的无声哭泣,才是真正的哀痛,也最能打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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