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与酒

　　雨，下的很大，湿了街边众人的衣服
　　天边灰中带青的云层遮掩了巡游的日月
　　没有人说话，四下寂静无声
　　沉默是客栈旁仅存的一切
　　这间客栈开在罗浮镇的东方
　　在地图中南北通路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就好像一池清水中躺着一颗不起眼的石子，却又偏生引人注目
　　客栈的掌柜近几年来靠着客栈的生意赚了不少，以往的时候，掌柜看着这雨，总规是要发愁抱怨几句的但今天掌柜什么都没做，因为他已经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和其他的十三具尸体一样，沉默不语，自然没法抱怨。
　　沉默是金这句话，很多人只有在躺下的时候才能做到。
　　雨渐渐小了，一个身影从远处的雾气中走来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呼吸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寂静，脚步声从长街的尽头传来，雨终于停了。
　　众人本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上，冒出了白气高深内功产生的高温，使水化为蒸汽，也灼烧众人的心
　　他们本就是武林之中早已经成名的高手，有着属于自己骄傲，但今日，他们都放弃了很多东西，有人离开了了江南水乡，有人看腻了塞北飘雪的风光。他们来这里，为的是一把叫做温柔的剑，一个名叫李昔来的人。李昔来的名字，不是一剑西来的西来，也不是敌寇袭来的袭来，他本不叫这个名字，但没人知道他原来叫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叫李昔来
　　昔者，来也，李昔来带着他的剑，从泛着血色的过往中来到了人间，他和他的剑，杀过很多人，这是他自己的说法。
　　江湖本就有很多故事，因为故事是只有活人有资格讲的，能活着的人，本领自然不差，自然希望有什么东西可以佐证自己非凡的本领
　　但关于李昔来的故事只有一个
　　他练剑，他杀人
　　故事很简单，很没有美感，但这个故事是李昔来自己说出来的，那便足够了
　　李昔来觉得，华美的故事是无能者的配饰，能见证他强大的人，要么死了，要么便是他的朋友，做这样一个人的朋友自然不需要躺下也能懂得沉默是金这个道理。他和他墨玉色的长剑纵横天下十年，没有败过一次，好像把他的名字改成李不败，也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他是真正的传奇，活着的传奇
　　而现在，这位传奇已经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衣衫很旧，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水汽，腰间悬挂着的剑也很陈旧，他的脸带着倦意，好像刚刚摆脱了一场厮杀，但他的眼睛却发着光，让人不敢直视却又不得不直视，他的眼中初看好像蕴含这无数流光，但细看之后便是无尽的空洞，恐怖的无，什么都没有，没有光，没有影，没有生的快乐亦无死的恐惧，他停下了脚步。
　　“诸位。”他的声音好像来自谷底的风，在众人的耳边吹拂而过，留下了来自深渊的气息。又好像苍穹之上传来的天雷，将每个人都压在地上，只能静默的聆听“我今日来此，是为了拜托你们一件事。”众人依旧不语，大多数人都低下了自己的头，他们之间，有孤身独行一世的游侠，有执掌一派的掌门，有以家族之力称霸一方的大豪，都是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他们之中没有低头的，是一个少年，他没有回看身后的众人，而是用恭谦的语气说道“不知恩公有何吩咐，我辈自当穷尽全力，为恩公效劳。”
　　雨又开始下了，如江南的女人一样雨也总是反复无常的，众人又一次站在了雨中，李昔来抬起了头，说道“我想要诸君为我像武林传播一个消息，我会在八月十五，前往蜀山，同剑阁阁主惊霄绝战蜀山之上，分出胜负高低。”
　　众人的神色都变了，但没人说话，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雨的声音被众人心底不一的思潮吞噬，李昔来说完这句话，没有再看众人，他转过身，走进了雨中，漫天的风雨拥抱了他，偏偏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世间的风云，对他来说仿佛世家公子去青楼时腰间悬挂的玉佩，能为他带来风采却又无法改变他的本质
　　街边众人与他本就不在一个世间，李昔来的一生，本就只有剑与血。有时候人们不禁会想，这个男人难道一出生，便是如此吗，人中之龙，天之骄子，无情且冷血地将自己的羽翼覆盖在这偌大的江湖上，如渊底潜伏的游龙一般，掌握这一切的生死，又如九万里之上的鲲鹏一样，哪怕背负青天，也要贯彻自己的意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湖上的人，总是忘记或是选择性的视而不见，李昔来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雨中独行了那么久，身上自然带着许多寒气，一个正常的人在淋完这么一场雨后的想法自然是找个暖和的地方喝一杯酒，喝酒这种事情，自然是和朋友一起做，和很多人想的不一样的事，李昔来也是有朋友的，一个男人自然不可能真的和一把剑一起过一辈子，哪怕这把剑的名字叫做温柔，剑名温柔，但名剑自然不能太温柔，公子徐羽便是李昔来的朋友，这江湖上能称为李昔来朋友的，大概十个手指数的过来，而公子徐羽估计是这寥寥数人中每年和李昔来聚的最多的。公子徐羽为什么叫这个外号这个名字，无非就两个原因，他姓徐名羽，又是个公子，既然是公子，那自然就得会喝酒。。
　　在几杯黄酒下肚之后，公子徐羽问了个问题“昔来，你为什么要找惊霄那个老匹夫在八月十五这么一个好日决斗，良辰美景就和一个老头子在蜀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浪费？”说罢他顿了顿“你难道不知道熊弟弟那天在杭州春月楼请客吗？上次赌牌九被他赢了那么多，这次不去赚回来？”
　　李昔来没有说话，又到了一杯黄酒一饮而尽，看着公子徐羽说道“你觉得我有没有胜算？”公子徐羽笑了，他笑的时候总是能让人想到总在北山上出现的狐狸，“谁不知道你从出道以来，江湖上便有昔来不见血，名剑话温柔这句话，温柔剑下，从无败绩，想来这次自然也是你胜”李昔来又喝了一杯酒“我这次去找惊霄，是想从剑阁的剑池中拿一把剑，按照剑阁的规矩，只有胜了掌门，才能入池取剑。”公子徐羽收起了笑容，看着李昔来“这么说，你还在指望她兑现当年的约定？”“是啊，当年没做到的，我还想试试，没得到的遗憾，总比没试过的遗憾来的干净，就像这酒，总比清水入喉来的干脆”公子徐羽不再讲话，倒了一杯酒，说道“敬你，也敬你这把剑，敬所有知道终会一无所得却仍然苦苦追寻的人”“是啊，正是如此”望着天边黯淡的云层，李昔来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