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森林里的对话

　　罗伊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面孔，在马斯特村生活十三年的乔安娜非常肯定这个少年不是马斯特村村民，而乔安娜记忆中接触过的人都是，或者说，只有马斯特村村民。
　　乔安娜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嗓音略微沙哑地开口：“森林外来的？”据乔安娜所知，能安全进入马斯特森林的路只有一条，而那条路只通向马斯特村，那么，这个少年，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里距离马斯特村有一一段不短的距离，也是她特意找的较为隐蔽的地方。
　　“啊？对，我从森林……那边来的。”自称罗伊斯的少年抬起一只手向身后某个方向随意一指。
　　然而，罗伊斯随意地指，乔安娜却无法随意地看，那个方向绝对不是马斯特村的方向，也不是专人开辟出的路所在的方向，也就是说……“你进入森林内部了？”除了马斯特村以外的内部。
　　罗伊斯闻言似是很疑惑，歪头想了想说：“这里不就是森林内部吗？”
　　少年轻描淡写地回答，好像不曾听说过马斯特森林的可怖。
　　“……”乔安娜突然不知该怎么说，告诉他马斯特森林的危险？但是安然无恙出现在这里的他会相信吗？
　　“对了，小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罗伊斯似乎很希望认识对方。
　　乔安娜沉默片刻，犹豫着回答：“……乔安娜。”
　　罗伊斯听了将嘴角弧度再拉大了一点，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开心地说：“你好，乔安娜小姐！”
　　而对于这热情的问候，乔安娜更加警惕，能安全通过马斯特森林出现在这里的人绝对不简单，她没有回应对方的“你好”，打量一番少年后问：“你为什么在这？”
　　“啊？”罗伊斯好像被这突然一问问蒙了一下，“啊，随便走走就到森林里了，听见这里有声音就过来了。”
　　“声音？”
　　“挖土的。”罗伊斯指了指乔安娜手里的铁锹，“说起来，你为什么在挖土呢？”
　　乔安娜怔住，是啊，她要挖土，要挖出一人大的坑，要……埋尸筑墓。罗伊斯突然出现导致她被转移了注意，好笑的是，提醒了她的也是罗伊斯。
　　“你……怎么了？”罗伊斯察觉到乔安娜突然的变化，刚才还好好的，这时突然变得沉默，周身气息都不对了，像是有一件一直压在心上的事，忘记了还好，一旦想起，便感到一块石头重新压在心脏上，带来焦虑和不安，心中无望。
　　罗伊斯发现少女独特的墨绿色瞳孔在一瞬间变得空洞无神，暗沉从眼底蔓延，吞噬了少女眼中的光亮，大概也在侵蚀少女的内心。另一双眼睛在罗伊斯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也见过那双眼因为回忆而无神的样子，见过那双眼在他面前永远闭上的样子。心中不由一沉。
　　一时间，乔安娜和罗伊斯之间的气氛僵住了，两个人都开始沉默，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悲伤渐渐浸透空气。
　　“咔，嚓，咔，擦……”单调的声音再次回响在寂静的森林中，独成一调。
　　乔安娜无视站在那边的罗伊斯，重新挥动手中不轻的铁锹，极力压抑心中绝望的情绪，将哽咽吞下，把眼泪逼回。方才还不想哭，这时竟忍不住流泪了。大概因为旁边有人吧，站着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对比自己和那个人，他肯定没体会过亲手毁灭所爱的感觉吧，他怎么能体会到我的悲伤，得了吧，所有都只能一个人承担，能替她承担的人已经死了。现在也不想再去在乎谁的感受了，不想理就不理，不想接近就不接近。她已经很可怜了，就不要再要求她了吧。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毁了一生至爱，夺走他人性命，不自量力擅自触碰禁物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错。现在像千万根细针扎着她的心的绝望是惩罚，亲手埋葬过去的亲友是惩罚，之后是最后的惩罚，她更愿意称之为赎罪。
　　“需要帮忙吗？小姐？”罗伊斯再次发话，硬将情绪收回。
　　“咔，嚓……”
　　“乔安娜小姐？”
　　“咔，嚓……”
　　“乔安娜？”
　　“咔，嚓，咔，嚓……”
　　“怎么了突然……话说你一直挖洞，在埋什么呢？”罗伊斯环视四周，看到一个个插着木板的小土丘，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却不敢肯定，一个女孩子……埋……
　　“人。”乔安娜又一次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直直看向罗伊斯，墨绿色的双眼黯然无光。
　　果然……罗伊斯心中猜测得到证实，但面上依旧作出惊恐状：“什……人人人人？！”甚至迅速后退五米差点被枯木绊倒。
　　“我杀的。”乔安娜淡淡地补充，又以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威胁，“你可以离开了。小心被杀哟。”
　　罗伊斯使劲眨了眨眼半天没缓过神，直到听到少女的威胁时他轻笑了一下，说：“如果你杀得了我。”
　　看着少年脸上自信的神情，乔安娜突然意识到对方可是轻松进入马斯特森林的人。对的，光从这一点她就该知道这个少年不是一般人。
　　“你是谁？”
　　“嗯？罗伊斯啊。”
　　“你到底是谁？”乔安娜顿了顿，加重语气，“你的身份。”
　　刚才还笑得一脸灿烂的罗伊斯脸色僵硬了一瞬，然后迅速换上迷人的微笑，但眼神中的锐利不可忽视。
　　“身份啊……”
　　“……”乔安娜紧紧握住手中铁锹的木柄，等待对方下文。
　　罗伊斯自然察觉到乔安娜的戒备，只好无奈地笑笑，右手抓了抓后脑勺，顺势揉乱了自己的金发，导致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其实就是一个流浪的人啦，”罗伊斯耸耸肩，“不小心走进森林，然后迷路了，也没见到什么人，到是有很多奇怪的生物啊，长得相当吓人呢。”
　　奇怪的生物就是村里常说的一些猛兽吧。乔安娜心想。“它们没攻击你？”
　　“攻击？只是莽莽撞撞地扑过来也算攻击的话，毕竟正面硬上是会暴露出很多破绽的哦。”言下之意，它们的攻击好蠢啊全是破绽我轻而易举就制服了。
　　“你说你是流浪的人？”
　　“有什么不对吗？我从小就是孤儿啦。”
　　“……抱歉。”乔安娜想想还是道了个谦，但她心中依然半信半疑。
　　罗伊斯摆摆手示意没关系，也不管对方信没信，问：“小姐你刚才你杀了人？这些都是？”
　　“嗯……”乔安娜低下头，神色瞬间黯然，“不止。”
　　“厉害啊……”罗伊斯忍不住笑声感叹。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罗伊斯连忙回答，“需要帮忙吗？”
　　“……哈？！”正常人知道别人杀人会是“帮忙”而不是害怕吗？而且会变成共犯吧？
　　理解乔安娜的惊异，罗伊斯解释：“我所谓啦这些事……”
　　这不是无不无所谓的问题吧……
　　“但是一会儿希望你能给我带个路，我说过我迷路了对吧，而且还得麻烦你带我去可以住宿的地方，你知道的，流浪的人没有家啦。”罗伊斯说完眨着一双真挚的双眼真挚地看向乔安娜。
　　被那双眼看得浑身不自在，乔安娜最后只能答应下来：“好吧，我可以给你带路以及找住宿的地方。但是这些……就不用你帮忙了，你在那边等一下吧。”。
　　乔安娜说完就又投入到挖土工作中，“咔嚓咔嚓”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森林内部。
　　本就行走太久双腿发酸的罗伊斯也没坚持要帮忙，见乔安娜答应带路，便走到一颗大树下靠坐着，戴上大衣的兜帽遮住双眼，放心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