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楼下风景,楼上风光

　　最近几个月似乎格外热闹。
　　不单是恰逢汴京关山楼五年一度的盛景，齐鲁临淄的稷下学宫也有一场不亚于关山楼的精彩场面——百家争鸣。虽说春秋早已成为历史，百家诸子也随风逝去，但他们的学说却多多少少的传承了下来，时至今日，百家中儒家可谓大有一枝独秀的势头，佛、道、法、阴阳、兵、杂、纵横等家就要稍逊一筹，大宋王朝极重文轻武，以至儒生辈出，大儒也不少。像在三年前在百家争辩中力驳百家、皇帝亲笔提“有圣人之资，前贤之风”的从秀先生，像如今的礼部尚书于师道，像执宰唐书文，皆是当今文坛少有的巨擘。另外，佛家如相国寺的静和禅师，道家如武当掌教玉清真人也是当世大家，所学极渊。但佛道两家也就静和、玉清这两人能独挑大梁，而且这两家少有惊才艳艳的弟子。如今这两家能被天下人看好的年轻弟子，佛家有一个离经叛道辈分却又高的出奇的“无佛”和尚，道家只有一个“得天道照拂”的张玉鼎，仅此而已。何况儒家还有稷下学宫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学究，若论起学问之深，当今天下他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辩来辩去的，有意思吗？”这个一身僧衣其貌不扬的和尚神情有些鄙夷，语气也极不满：“一群虚伪的狗屁学士……”
　　“得了吧，你比他们还不如呢。起码他们还能让自己打扮的有个人样，你呢？别瞪我，老子不吃你这套，不是我说你啊，你看看你这身僧衣，得有三年没洗了吧？”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向小二要了壶酒，边喝边数落着，唾沫星子四溅。
　　“佛家那么多经典你不好好学，非得自成一派，现在好了，要不是你辈分在那，佛家那些老和尚早让你滚蛋了。”斗笠男子瞥了眼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无良和尚，直接踹上一脚，骂骂咧咧道：“滚犊子，老子好不容易借了点酒钱，没你的份。”而后斗笠男子伸手指了指在一旁忙活的小二，“想喝?自己买去！”
　　和尚破天荒地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前几天偷偷给香客算命来着，不过我是随缘的，信就付钱，我也没强求……”
　　“给香客算命?”
　　“反正都是想求个平安，我也不能算坑骗他们。就是……”
　　“什么?”
　　和尚又挠了挠头：“生意还不错，我就搬了个桌子去了大雄宝殿……”
　　噗。
　　斗笠男子一阵咳嗽。
　　和尚看到斗笠男子把酒都喷地上去了，一阵肉疼。
　　过了许久斗笠男子才顺过气来，对和尚伸出大拇指：“你挺会玩啊！”
　　和尚唉声叹气：“挨师兄好一顿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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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宗师境界，劝你不要冒险，纵使你轻功绝世，这第十层也没下面那么简单。”林天銮话突然多了起来：“这第十层，可是会要人命的……”
　　“哦?”韩逸无所谓的笑了笑：“子非我，安知我不可?”
　　林天銮冷笑一声，继续迈步：“生死自负。”
　　韩逸不自觉的伸手捏了捏俊俏下巴，深思熟虑一番，其中厉害轻重早在他来之前就做过打算。不过看林天銮这样子，真的会很棘手?就这么回去那多丢师父的脸，万一以后再碰到师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他的徒弟。
　　韩逸嘴角渐渐勾起，看着前面就要登顶的林天銮，小声呢喃了一句。林天銮虽有宗师境界，不去看也能明了韩逸的动向，但韩逸这有心呢喃的言语，委实没办法听清。
　　就算能听清楚，林天銮也不会在意。
　　反正他今天，必须要站在第十层。
　　有人阻拦?
　　简单的很，拳头可不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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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去关山楼玩玩?”斗笠男子吃饱喝足，付了钱，拿起自己那把满大街都是的寻常铁剑，狐疑问道。也难怪斗笠男子有疑惑，照这和尚的尿性，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而且他实力又不弱，上八九层是稳稳的，第十层嘛……想到这斗笠男子突然哈哈大笑，第十层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战斗傀儡，生前可是杀过宗师高手的，就这和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惰劲，再好的天赋也白搭，根本不可能完胜，比自己可差远了。不过嘛……倒是也有六分胜算。
　　“关山楼啊……”和尚嘿嘿笑了笑，“等他们比完了，我再去找那个首甲然后把他揍一顿，那样我不就是首甲喽?这样多简单多省事。”
　　斗笠男子听的直翻白眼。
　　“北嘉……”
　　和尚刚开口，就被斗笠男子给打断：“滚！”
　　和尚顿时唉声叹气：“北嘉啊，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忘不了了啊……咋办？”
　　斗笠男子沉默半响，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不是！和尚?！”
　　“清规戒律你哪条守过?”
　　“简直比老子还不要脸！”
　　和尚见缝插针道：“一般一般啦，要不咱俩能这么聊的来？”
　　斗笠男子黑着脸，缓缓抽出铁剑。
　　和尚眼尖，在斗笠男子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就撒丫子狂奔，比兔子还快。
　　抽出剑后，斗笠男子又不急不缓的从一数到五，然后再从五数到一。
　　一个眨眼的功夫，斗笠男子手中的铁剑，竟没了踪影！
　　三里外的树林里，一个和尚在飞。
　　仅仅偶尔需要踩下树叶借力。
　　要是让天下人知道天底下竟有这份轻功，绝对不比一本武林不传秘籍出世要差。
　　可就在和尚稍稍放松之时。
　　一柄铁剑飞奔而至。
　　和尚只觉得胯下一凉。
　　铁剑悠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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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韩逸仔细打量了一翻这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人”，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不会是几十年前的死人吧？人都死了那么久，肉身竟然还能保存，还一副中年模样，这手法真是了不得！”
　　“三十年前的人了。”一个长发触地的身影兀自出现在死尸一旁，继续喃喃说道：“不是手法高明啊，就算用蛊我也做不到这一步的。”
　　“前辈的意思是?”
　　长发触地的身影猛然间抬头，被长发遮住的双眼死死盯住韩逸和林天銮，“哪里来的小辈?”
　　林天銮默不作声。
　　韩逸哈哈一笑，直言道：“前辈啊，虽然您是老江湖，可那也不能这么看不起我们吧？”
　　长发触地的身影似没有听见，继续喃喃：“你呐，生前是棋子，而今也是任我摆布……”
　　“前辈?”韩逸开口道：“不知这第十层，有什么考验?”
　　“死了也能三十年尸体不朽，也不枉你负了我……”
　　韩逸和林天銮几乎同时后撤，如临大敌。
　　那个一直没有动静的死尸，竟然缓缓迈步。
　　双目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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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玉清真人！”铁剑不知什么时候归鞘的斗笠男子看见一个中年道士，笑道：“玉清真人可真是越来越年轻啦，你们修道之人就是好，一身自在，不像我这种凡夫俗子，唉，才四十出头就跟六七十似的。”
　　闻言中年道士哈哈大笑：“洪盟主可是正值壮年，哪里老了？”
　　斗笠男子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此话当真?”
　　“自然当不得真。”中年道士心情极好，取笑道：“盟主都不惑之年了，还没成家，你说说，盟主是不是没人要啊？”
　　斗笠男子干笑两声，心思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中年道士也不在意，一身湛蓝道袍随风轻轻飘荡。
　　“诶，两位大人物站这门外干什么？看不起我稷下学宫?”
　　斗笠男子思绪被眼前这个笑容温煦彬彬有礼的儒生打断，爱搭不理的哦了一声，显然是很介意别人打断他的思绪。中年道士就没那么多架子，笑着冲这个儒生点了点头，言道：“听闻刘祭酒精通儒家义理，还请多多指教。”
　　这个“刘祭酒”还未回应，斗笠男子先一步哼道：“屁的义理，都是些条条框框，弄得人不自在越活越不像人。”
　　刘祭酒尴尬的笑了两声，而后伸手请道：“两位，里面请着?”
　　“刘祭酒不必在意，北嘉就是心直口快了些，但绝无恶意。”
　　听到这句话，这个斗笠男子猛然抬头，目光如炬。
　　中年道士和刘祭酒也寻声望去。
　　一个着金缕白袍的男子，左边配刀，右边配剑。
　　“你也来凑热闹?”
　　“路过此地，来看看你。”男子没有挪步的意思，不急不缓道：“现在算算，咱们也有好些年没见了。”
　　“六年零一十一天。”斗笠男子双手环胸，也看不出是喜是怒，“怎么，想来掺和掺和北方的水?”
　　男子缓缓的摇摇头，“本来是去看师父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没给他老人家长脸。”
　　斗笠男子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很想见识一下你的左手刀，右手剑。”
　　“北嘉，你得勤劳些。”
　　“得，别说我了，你还是去你的南方呆着吧。”
　　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身形一闪而逝。
　　中年道士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刘祭酒也感叹道：“没想到江湖上还有这号人物。”
　　斗笠男子反问道：“江湖上什么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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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白衣狼狈后退，白衣身前一个拳头极速靠近。
　　韩逸眉头紧皱，再退一步后与这个强悍的一塌糊涂的死尸硬撼一拳，竟直接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墙壁上。
　　死尸纹丝未动，而后又大踏步冲向林天銮，简单一拳，势大力沉。
　　林天銮侧身躲过后一拳打中死尸小腹，死尸依旧纹丝未动。
　　韩逸忍疼爬起，出言提醒道：“这家伙早就死了，根本没知觉。”
　　林天銮被一拳轰退。
　　死尸紧紧跟上，又是一拳抡下。
　　林天銮一退再退。
　　“就为了这万人敌的境界?”长发触地的高大身影突然发疯般凄厉嚎叫，死尸似也有感应，动作有些略微停顿。
　　韩逸骤然向前。
　　一指顶气海，一掌抚头颅。
　　死尸竟踉跄后退。
　　林天銮也跟进，直接一拳打飞死尸。
　　韩逸稍稍舒了口气，蓦然瞪大眼睛，赶紧双手护住胸口。
　　这次韩逸仅是倒滑了几步，嘴角却有了丝丝血迹。
　　“这家伙，究竟什么体魄?”见林天銮没反应，韩逸不咸不淡道：“如今你再不说清楚，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林天銮面无表情，没想到第十层的这个死尸竟然如此棘手，饶是自己宗师境界的尽力一拳，也没伤到死尸。
　　这死尸生前，怕是一个能俾睨天下的大人物。
　　之前韩逸就想过先解决那个长发的人物，奈何根本近不了身，他韩逸本来就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从始至终只用巧劲和轻功，而且他又没有林天銮的宗师境界，面对这个死尸，着实是难办。
　　“你我胜负间，就在此了。”林天銮竟哈哈大笑，再次向死尸冲去。
　　韩逸冷笑一声，这种时候还想着分胜负?
　　行！那我韩逸让给你又如何？韩逸索性就地打坐，稳住气息。
　　林天銮好像就不知道疲倦，硬生生挨了死尸三拳也没有半步后退。
　　长发触地的高大身影，似喟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