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冲突

　　风尘扬蹲在地上，翻看着首领的尸体，拔出了自己的长剑，憋急了的鲜血喷涌而出，洒下一片血雾。他将剑在尸体上擦拭干净，跑过去在一堆行囊中翻找起来，动作娴熟而干练。
　　“还有这么多好酒好肉，这家伙不老实啊！”风尘扬嘟哝了一句。“虎子，都收拾起来，还有那些好马！”一名骑兵应了一声快速将行囊放在了马背上，叫了几个人赶去牵马。
　　安德鲁分明看见风尘扬将首领尸体上的鬼神泣拿了起来，似乎不太顺手，随便丢在一边。他苦笑一声，将鬼神泣揣进了怀里，拉着吉雅准备离开。
　　“站住，你不知道吗？矮子，你们现在是我的俘虏，注意自己的身份！”风尘扬叫住了他们。“虎子，告诉他们，我们的俘虏应该做的事。”
　　虎子犹豫起来，“可是，风将军，我们压根就没有抓到过俘虏啊。”
　　风尘扬坐在地上，歪着头看着两个矮人，“这样啊，那你估计呢？”
　　“估计什么啊？”
　　“估计俘虏应该做什么事。”
　　“我估计……我估计……”虎子抓着后脑勺使劲的思考着，他憋红了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我估计他们应该给我们牵马、喂马、洗衣服、做饭，还要给我们唱歌跳舞！”
　　“屁话，我害怕他被我们的马给踩着，我还得给他们养伤。还做饭？瞧那身形，够得着大锅吗？”
　　风尘扬走了过来，盯着安德鲁。“说吧，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安德鲁抬头看着他，“死水沼泽，你被朝天犼追着跑的时候，我看见了！”
　　风尘扬将信将疑，“哦！那你们准备怎么报答我？”他盯着安德鲁的眼睛。“最好能打动我的心，你知道的，我们刚才救了你们的小命，你虽然矮，但还是得有良心，你懂我的意思吧？”
　　安德鲁平静的看着他，“奔流城，我可以带你们去奔流城。”
　　漫天星光下，他们并没有策马疾奔，马慢慢的行走，只需要留下几个哨兵保持警戒，其他的骑士们就可以在马背上稍微休息，保存体力。
　　天微亮的时候，风尘扬不满起来，“这是俘虏吗？啊？骑我们的马，喝我的酒，吃我的肉，还他妈贼能吃，不会骑马，还让我们的人给他牵马，这哪是俘虏，这就一大爷啊！”
　　安德鲁惬意的伸着懒腰，动作很轻很柔，很怕将背后抱着他的吉雅弄醒了。“风将军，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你得保证我有将来才行。”他知道这少年虽然伶牙俐齿，但是品行却不坏，他相信龙吟枪选中的人，决计是不会太差的。
　　“将来？我们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就战死了，有屁的将来，将来我死了你来给我立碑吗？”风尘扬突然不在言语。
　　路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形形色色的人，衣衫褴褛，形容枯槁，更多的是老人带着小孩，小孩凄厉的哭叫声充斥着整片天空。
　　风尘扬小声问道：“二狗，我们还有多少干粮？”
　　一名骑士检查了一下，回道：“还有两百斤鹿肉，三百多张粟黍大饼。”
　　风尘扬一咬牙，“分了吧！”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身强力壮的，还会被饿死不成？”
　　安德鲁坐在路旁的草地上，安静的注视着风尘扬，吉雅拍了拍安德鲁，指了指风尘扬用手努力的比划着。他明白她的意思，“是啊！他不是个坏人。”
　　饥饿的人群被骑兵们努力的分成两排，干粮安着人头分了下去。难民们安静下来，食物本就不多。风尘扬分明看见饥饿的老人将所有的食物都喂进了孩子的口中，他明白，无助的老人们已经没有了希望，而孩子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风尘扬坐在安德鲁的身边，轻轻的问道：“你们那里有这样的事吗？像他们一样。”他的脸色孤独而又哀伤。“我的老师教过我的，在乱世中，人的心一定要硬起来，才能活的久，可我总是做不好。”
　　安德鲁摇了摇头。“你的老师一定不是个好老师。”
　　“他死了，是被他的仇家杀死的，我就在旁边看着，那年我六岁。”风尘扬的眼神变得迷茫起来。
　　大凉太元十七年七月八日
　　太阳变得炽烈起来，热浪被微风卷起，一浪一浪袭击着路上慢慢蠕动着的人群。人群将衣衫搭在肩上，露出黝黑发亮的身体，衰老的身躯在炽烈的阳光下投射出一个个干瘦的影子，弱小的影子里，有些步伐蹒跚的孩子在老人的拖拽下漫无目的的行走，有些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战马喘着粗气，变得狂躁起来，安德鲁光着上身，将坎肩搭在吉雅的头上，他的肩膀被晒的通红。
　　奔流城终于还是到了，远处不知谁喊了一句“站队了！施粥了！施粥了！”人群喧闹起来，逐渐的动作快了许多。
　　风尘扬骑在马上来了精神，“快点的，有人施粥，去抢些回来。”他的嘴唇干涸的仿佛要裂开一样。
　　骑士们来了精神，战马催动起来向着城墙奔了过去。这可能是龙骑兵战士在历史上最为羞愧的事情了吧，风尘扬心里这样想。
　　后世著名的史学家蒙静之在他的《燮史•太祖本纪》中记载：“每阅此卷，太祖愤而自惩矣，悔前所为。思其前后，愧言于他人。”
　　排好的人群被突然赶来的骑兵驱散开来，顿时陷入混乱中，几个穿着皮恺的步卒上前呵斥着，“排队！排队！不排队不施粥！”他看见一群骑兵战士后，神情慌乱起来。“有骑兵，有骑兵过来抢粥了！快去禀报！叫人来！叫人来！”
　　安德鲁一脸尴尬的看着风尘扬，风尘扬脸色难看。“矮子！你别看我，我又没抢，我只是想排在前边。”
　　密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带起了一抹细细的飞尘。人群四散躲避，远远的看着，脸上看不出悲喜，他们看过太多这样的事了，地上会多出一些尸体，会马上被拖走，然后军爷训话，然后继续施粥，然后他们会继续踩着被鲜血泼满的大地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一眼都望不到头。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他们无数次的见过。
　　五百装束整齐的护卫军将风尘扬他们围在了中央，龙骑兵轻轻地围成一个圆，年轻的骑士们表情平静而孤傲，仿佛静待着猎物的猛虎。
　　护卫军将领冷冷地盯着他们，语气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哪里来的逃兵，敢在奔流城撒野！不想活了？”绝对优势的兵力让他有了叫嚣的资本。
　　站在城墙上的嬊不灭可没有他的好心情，他曾经亲眼见过，被两万大军包围着的四十七名骑兵战士，他们站在包围圈中央的高地上，他们手中的枪锋依然锐利，泛着凌厉的寒光，他们抹下脸上的鲜血高声狞笑着，向着两万大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四十七人换下了一千五百多条鲜活的生命，而他们胸前绣着的金色龙徽章，和这些年轻骑兵们胸前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