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
　　越州一场雪！
　　屋檐下，小忆仰头望着天，雪划过她的脸颊飘落在木窗上，她挽了挽被吹散的头发，转身向屋内走来。
　　屋里炉火烧的很旺，不知为何，在修道一途上举步维艰的我却精通无数在她眼中不入流的的事，比如在冬天的时候把炉火烧的很旺盛。虽然对于小忆这种拥有无上道法的人来说，寒冷与炎热对她完全没有什么影响。
　　“起风了！”小忆走到火炉旁，笨拙的往里面加着柴火。“前几天苏老头还跟我说想回葬剑谷，说要到十里亭上看一场雪……”
　　小忆没有看我，但这些话却是说给我听的。苏老头并不老，起码比小忆要年轻的多，只是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道”。
　　道是修道的道，是云梦泽大陆最让人神往的一个字！
　　修道之人老的很慢，修至一定境界后人便会挣脱时间的束缚，世人俗称为长生不老。
　　很多年前有位先哲对于这个群体有过一句很确切的形容。
　　“他们是一群被时间遗忘的人！”
　　道生于天地之先，万物之前。在生灵还未出现，山水尚未成形的那段岁月，漫长的黑暗里只有两种东西。一是不停流逝的时间，二是无形无势的大道，所以在某种概念里时间与道是相同的。于是，另一句广为流传的话便诞生了。
　　“修道，修的是岁月！”
　　岁月是无情的，它流逝的是生命。人是有情的，她珍惜的也是生命。小忆的一生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位是教授她道术的师父，那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在那场风云涌动的岁月里，他的名字被刻在了日月榜石碑的最顶层。强悍如他，却终究逃不过身死道消的下场，他死前跟小忆说要好好活着。小忆很听她师父的话，于是，七十年过去了，她的容貌没有一丝变化，而那个当初爱慕她的少年，却变成了一坛骨灰。
　　苏老头就是曾经的少年，前天夜里病入膏肓的他也撒手而去，我从皇城星夜兼程而来，却还是没能见上他一面。
　　两个最重要的人都离她而去了！
　　“苏老头这几年老是嘟囔你，埋怨你不来见他，可每次话还没说完，就又开始替你开脱，说你忙……说偌大的云梦泽，千万子民你也不能只惦记着他！”
　　小忆挽了挽头发，转身望向坐在角落的我。
　　“姜离，你真的是胸怀天下的人吗？还是说……”
　　话未说完只接着一声叹息，风卷着雪花吹进屋内，小忆不见了踪影，只剩破旧的门窗吱吱做响。
　　我突然很烦躁，或许是风吹门窗的声音太过刺耳，又或许那一个久未碰触的东西再次被提起。
　　我闭上了眼睛，却无法忍住抽噎……
　　原来，我还是会哭的！
　　【2】
　　回到皇城已有半月，冰雪仍未融化，苏老头的牌位照例送进了为祭奠开国功臣而建造的星辰阁里。除去或归隐或失踪的几位老朋友外，苏老头进驻星辰阁代表着那段风云涌动时代的彻底终结。当初的惊蛰七子，他是唯一一个不懂道法的，却也是活到最后的一个。
　　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傍晚，一只红色羽毛的未名鸟自乌河而来，血狱七侍中的一个年轻人将未名鸟携来的战书递到了我手中。
　　“时间到了！”
　　只有四个字，却使得朝堂文武惊慌失措，大概是安逸的日子过的太久了……
　　夜晚熄灯还未半刻，小忆突然出现，修道之人总是喜欢神出鬼没，这一次她没有唉声叹气，亦不再像往日故作深沉扮淑女，而是干净利落的将我从睡梦中踹醒，然后拽着衣衫不整的我来到了血狱。
　　血狱见证了前朝江湖上最大的两个宗派的覆灭。
　　北葬剑，南烟雨。
　　烟雨楼里谢予宴，葬剑谷外沈伤远，两个人一辈子为了剑道第一的名头争斗，最终却双双葬身血狱，而要了这两个人性命的却是前不久刚刚离世的苏老头。
　　世事确实这样无常！
　　“活着，活着是最重要的！”小忆指着血狱通道的尽头，当年那两个人就死在那里。
　　“六十年之期到了，三天前乌河被冰封，他就要来了！”小忆的语气没有急迫反而带着一丝期待。
　　“我不怕他！”此情此景下的我有些狼狈，说出的话也没有任何豪迈的气势，我注定成不了姜天回那样的人，即使做了六十年的帝王。
　　“胜败从来不是光靠勇气就可以左右的！”小忆看着我，伸出手为我整理起凌乱的衣衫。
　　“你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你的军民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勇气。六十年前，你有苏子衿、宁靖、冯秋、谢尘……你有葬剑谷的三万弟子，还有……师父、师伯，所以，你能赢。可是，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
　　小忆眼睛直直的瞪着我，我甚至从她明亮的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一个忘记了岁月也同样被岁月遗忘的人。
　　“我还有你！”
　　时间好像停滞了，很多年前我也对一名女子说过同样的话，可是她却为了给我找到一把剑而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冰冷的地方。
　　“可……我不能陪着你！”小忆为我抚平了衣袖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要报仇！”
　　【3】
　　血狱的牢底有一层禁制，一个只要封印就无法打开的禁制，它由七位大陆顶级的阵法大师耗时九年做成。前朝的第一任明帝为囚禁一个女人而建造，但那个女人终究没有来到此处，所以，我是它的第一位住户。
　　小忆已经走了很久，她封印禁制的时候我看到她流下了眼泪，离别都是要流泪的。
　　况且，这次分离可能是永别！
　　她说，我可能要在这里面待很久，久到像修炼的大道一样，无穷无尽。姜天回无法杀我，时间遗忘了我，只要不被无聊闷死，我就能一直活下去。直到这个封印重新打开，那时我便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可这一切并不是我想要的！
　　……
　　我已经没有了时间观念，开始嗜睡，梦里那些个消逝的人陆陆续续的出现在我面前，不停地对我招手，呼唤……
　　“姜离——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