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李元

　　公元2230年
　　科学，其中的物理学，尤其是空间物理学得到长足发展。五十年前，一只不知名的科学团队突然出现，他们的研究成果震惊了整个世界，使人们对空间宇宙的理解提升到了崭新的高度，一个21世纪时人类无法想象的新高度。
　　他们创造的价值难以估量，这只科学团队更是几乎将半个世纪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全部收入囊中。可这只科学团队更加神秘莫测，即使是美国联邦调查局也未能将其查清。唯一的消息是，他们领导者的姓氏——九方氏，一个罕见的中国人的复姓。
　　所有的中国人、华裔、华侨都为之而沸腾，这是中华的骄傲！
　　另一边，美国密歇根州麦基诺岛，麦基诺岛上依旧保持着18、19世纪的风貌，乘坐轮渡上岛便能闻到淡淡的马粪味，是的，这里不允许汽车通行，交通工具为马车、马、自行车以及两条腿，所以在路上看见骑马的当地人，或是坐马车的游客之类的事情太过常见。
　　在岛屿的西边有一座鼓浪屿风格的民居，民居与村落相邻很远，荒芜的美式庭院杂草丛生，足矣漫上成年男子的腰际，像是三年没人打理的模样。锈迹斑驳的门窗散发出一种难闻的铁锈味，年久失修的台阶破旧不堪，就算突然从中冒出几只鬼魂似乎也不会显得突兀，整间民居看起来就像是20世纪恐怖片里的鬼屋，阴森恐怖的气息环绕在上空，连阳光也躲躲闪闪，显得不那么明媚。
　　然而在这座“鬼屋”外却停着一辆豪华无比的大马车，三匹深棕色矮种马并驱而立，马身健壮有力，蹄上镶着精美耐用的蹄铁，这种马跑起来非常平稳，几乎不会让乘客感到颠簸。黄金烫纹布满马车，贵族气息十足，不禁让人想到豪华版的南瓜车，一行花体连写英文居于车厢面：“RoyalSociety”。
　　突然一声粗野的男声从“鬼屋”中传来。
　　“滚，不论是谁，一概不见！”
　　李元用英语大声吼叫，几乎将助手的耳朵震聋。
　　助手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头发乱成了鸟窝，保守估计有一个月没有修剪，一双熊猫眼，没熬三天三夜绝不会有这么深的黑眼圈，面颊枯黄消瘦如秋日衰草。他穿着一身泛黄的白大衣，一只浅蓝色悬浮眼镜浮于鼻梁，还戴一双泛着流动黑光的金属手套。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典型的反派怪博士，实际上李元才刚刚30岁，可现在看起来却像是个40多岁的怪癖老学究。
　　“安德鲁，你知道吗，这将会是继九方之后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李元目不转睛地盯着虚光屏，手指在纯黑输入板上疯狂敲击，一共128个光感区，每个光感区有十种不同指令信息，相应需要用十个不同频率的光束加以区分，这正是金属手套的作用，这样难度的操作对常人来说几乎不可能，但李元却是运用自如、指如飞箭，甚至还能分心说话。
　　“用原子仪将个体的信息从原子层次完整解析，将其化作信息流在另一个装置上重新组合，达到重现个体的目的，虽然完整解析意味着彻底分解，虽然信息流存在一定程度的可变波动，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一个个体的原子组合数据太过庞大，即使对信息流进行极限压缩也未必能行得通，而且还要保证在压缩和解压的时候不能有一丁点儿损失，不过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1025400T的超大容量数据库，还有七位数以上的虚拟存储空间，哈哈哈。”
　　李元死鱼样的眼睛爆发出狂热无比的光茫，活像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希特勒思想洗脑的德国军官，当然，他没有被洗脑，人是不可能给疯子洗脑的。
　　“今天，就在今天，一切都在今天！”
　　“安德鲁，回我话，不然今年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是英国皇家学会的克蒂丝小姐，哦不，是克蒂丝教授。”安德鲁垂下灰蓝色的眼睛，用标准的美式英语说道。
　　“克蒂丝”李元炙热的瞳孔出现一丝清明，但紧接着就消散殆尽，“让那个女人滚，谁也不能干扰我的实验，我为了这个实验准备了整整七年，现在是让我见证奇迹的时刻，她不配同你我一起见证这伟大的时刻。”
　　“好的，我会转告克蒂丝教授的。”安德鲁英俊的面孔浮上一丝无奈，摇了摇长着金黄色短发的脑袋便准备退出去。
　　“等等，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李元的操作逐渐慢了下来，工程早已经接近尾声，这时候需要的是细致与耐心，而李元对待实验从不缺乏这两点。
　　“也许是我们选的位置太过显眼了。”安德鲁摊了摊手。
　　“这里不允许汽车通行，按理说应该没有人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才对。”亏他宅了整整七年还能记得这里是麦基诺岛。
　　“可能我们要去比较危险的地方才好，中国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安德鲁坦然一笑。
　　“比如在纽约自由女神像底部建造实验室，听起来可行度很高，不过一想到要和联邦调查局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我就反胃。”不得不承认李元的思维可能与常人处于不同次元。
　　“随口说的，我先去传话了。”共同生活了十年，安德鲁明白，李元真的是那种敢想就敢做的人。他从来不摞狠话也从不说大话，可只要为了研究，就是让他去袭击五角大楼，他也绝对做得出来。
　　助手安德鲁离开，房间只剩下李元一个人，阳光倾潵在他背后，照出一方纯净温暖，他却视而不见，只是满脸胀得通红，像只烟台红富士苹果，眼睛里是那永不褪色的炽光，如同吃货看见未吃过的美食、色鬼见到绝世美女般炽热。
　　“再做最后一遍检查，等安德鲁回来，便开始最后的实验。”
　　李元拽了拽自己一头鸟窝，转身爬到原子仪中做最后的检查，他身体微微颤抖，兴奋得难以自己，人在接近成功时总是难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一边检查一边喃喃自语，“对死物和小白鼠的传送实验成功说明理论没有问题，虽然人体原子排列可能要复杂些，不过出现差错的可能性跟慧星撞地球差不多。”
　　“咦？”
　　李元看到原子仪内部的缝隙中有一只螺丝帽，这可能是组装仪器时剩下的，为什么以前自己没能发现。
　　戴着金属手套始终是不方便，李元将手套一脱，朝外面用力一扔。
　　这个瞬间，李元的心咯哒一下，手套被扔在了光感操作板上，如果恰好碰到那三片光感区，并按顺序触发三条特定指令，原子仪将会启动，虽然几率不压于随手买张彩票中160万，不不不，应该比这的几率更低，可是，根据墨菲定律第四条：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这条定律在坏事上尤为灵验。
　　“咔咔咔”
　　没等李元回过神，原子仪最外层两道钛钢化玻璃门已然闭合，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虚光屏上显示一行标准的连写英文，翻译过来就是：“原子仪启动中”。
　　李元并没有显得很惊讶，反而是在思考要不要制作一个人工智能，以前的时候李元认为人工智能既不安全又不靠谱，在某些地方更是跟不上自己的脑子。不过现在想来人工智能还有着身为人类无法比拟的严谨和精力。
　　螺丝帽，白大衣，悬浮眼镜以及所有衣物突然湮灭，李元赤裸裸地站在原子仪中，这是他对本次实验的设定，以蛋白质为界限对其他物体进行原子级升华，分解对象仅限于人体，这样可以大大降低数据量。
　　李元的身体已经开始模糊，原子仪即将对他进行完全分解分析，他却摸着下巴想，不知道化为信息流是什么样的感觉，不对不对，应该没有感觉，毕竟连感官和大脑都已经消失了，谈什么感觉，那么这个实验能证明灵魂的存在吗，恰恰相反，这证明灵魂根本不存在，只要掌握了某人的原子排列就可以再造出一个人，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才是真正的物理克隆，当然，缺点也很明显，所需能量过于庞大，还有就是……
　　“鬼屋”下方埋着的五个核反应堆开始发力，足以毁灭整座麦基诺岛的能量温顺地流入原子仪，李元的身体飞快模糊，庞大到无以复加的信息飞快储存到地下那只储存器中，与此同时，全世界的虚拟网络空间瞬间被埋满封锁。
　　只要有网络的地方，所有的处理器都像中了病毒一样飞快运转，甚至连国家官方、军方也未能幸免，任何防御在史诗巨兽信息流的冲击下显得无比脆弱，没有人能阻止，连稍微抵抗一下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人类的第二世界肆虐，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李元嘴角咧开，露出一抹孩子样的微笑，也许从心理年龄上讲他依旧停留在十年前。
　　最终时刻来临，李元反而少有的平静，接下来要做的是等待结果，从目前的进程来看，分解分析这一步很成功，接下来就看信息流处理和原子重构重组。
　　大脑被模糊化，分解然后分析，李元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像失败的话，我会死。
　　死了，可不行，我还有三个课题需要研究，还有百余篇论文没有发表，还没见到九方穆，那位大人物也一定会为我感到震惊吧。
　　克蒂丝，啧啧，女人还是算了吧。
　　这是李元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念头。
　　三分钟后，助手安德鲁带着优雅高贵的克蒂丝教授进入实验室，只看见虚光屏上显示一连串英文，翻译后便是：第一步已完成，第二步处理中，第三步准备就绪。
　　年轻的女教授捂住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另一边的虚光屏，那里显示的是一个人体，每个部位都像是被拆散一样，每个细胞都仿佛充斥着巨量信息，数以千亿记的10二进制信息看似杂乱无序，却又井然有序，并且按照某种被制定好的规则运转。
　　这里全部的装置都是高级量子计算机，量子叠加态更适合二进制的计算，在21世纪时已经与传统计算机相差无几，经过两个世纪的发展，计算速度不知道甩开硅芯片计算机多少倍。
　　她知道这个实验，能产生如同上上世纪（21世界）游戏里的闪现或是空间传送的效果，但无疑只有疯子才会拿自己做实验。
　　“抱歉，克蒂丝阁下，他好像提前开始了。”
　　“我，我知道。”
　　克蒂丝神色恍惚，心不在焉。
　　“嗡嗡嗡，出现未知错误，出现未知错误，实验即将终止，实验即将终止。”
　　克蒂丝年轻美丽的面孔出现死灰样的颜色。
　　“怎么可能！”
　　一向镇静的安德鲁脸色骤变，这个程序不可能会出现错误，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用死物、小白鼠做了无数次实验，为何单单这次会出现错误，不可能，这不可能！
　　难道是因为李元本身是观察者？！
　　如同薛定谔的猫，在没被观察前，它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并不能说它死，也并不能说它活着，更不能说它是半死不说，只有当被观察时，那瞬间空间函数坍塌，这只可怜的猫的状态才会被真正确定，所以说在没观察它之前，无法判断它是生是死，只当观察时才会出现两个结果——生或死，可并不能依据观察结果说明这只猫被观察前的生死，只能说它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
　　可失去意识的李元根本不能成为观察者，他是那只猫，而且是一只处于网络中的数据猫，网络中没人能成为观察者，虽然人们已经建立了虚拟世界，可依旧没有人能成为虚拟世界的观察者。
　　安德鲁大跨步去，戴上黑金属手套，双手如同正在连弹的钢琴师，密密麻麻的冷汗浮上额头。没道理，没道理会失败，一旦实验终止，李元将无法返回这个世界，也就是死！
　　虚光屏上无数道指令调用执行，光标飞速闪动下移，密密麻麻的程序框、任务栏出现又消失，终于……
　　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了！
　　那个观察者！
　　安德鲁用发颤的食指点在光感操作板上，流蓝虚光屏上显示出一连串不明字符，奥古深邃，不像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上帝保佑，希望还来得及。
　　安德鲁左手托起胸前的十字架吻了上去，右手按在光感操作板上。
　　清理，执行！
　　按下的同时，一道无感情也无质感的梵音猛然在实验室回荡，世界绝对不会有这种声音，这更不是机械能发出的声音。
　　钥匙！
　　虽然听不懂，可字符的意义直抵脑海，简直就是魔音入耳。
　　安德鲁与克蒂丝死死抱住脑袋，克蒂丝连尖叫也没来得急发出便晕死一旁，安德鲁灰蓝色的眼睛中布满血丝，随时都有可能渗出血来，四肢不停颤抖。
　　不能倒下！
　　即使抱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可终究敌不过人体的自卫系统，受到超过生理极限的刺激，大脑会强制自我休眠，带着不甘，带着惊恐，安德鲁闭上了双眼。
　　……
　　三天后：
　　中国漓江中游有一座中式庭院，院里长着一棵大榕树，无数气根垂地，柱根相连，柱枝相托，远远看去如同一片小森林，真可谓独木成林，叶盛成荫，枝叉纵横，绿息氤氲，仿佛笼罩了整个庭院。
　　一位叫九方穆的老人听到这个消息，眼神复杂地靠在紫檀木躺椅上，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如同追忆往事，又似在缅怀什么。
　　一张泛黄老照片从老人口袋中掉出，被立在一旁修长高佻的碧眼女孩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