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君多年尚如故

　　昏暗的灯拉长了三个人的影子，直至远处的河流。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颇为偏僻，所以才有了难得的宁静。偶有三三两两的人路经此处，低声细语，匆匆走过。店家时常吆喝几声，在黑暗中肆意扩散，再听不得半点声响。三人围着小木桌坐着，吃着些菜。
　　“倦兮倦兮，亡国殇君；祸无福兮，思良亡未。怨兮怨兮，不拾荒秽；冬死骸枯，君鬼骨醊……”其中一人白发如雪，唱起一段曲儿，声音凄凉哀怨，隐隐透露些怒意，但却大多数被这凄清的悲伤遮掩住。
　　“你这唱的也太不吉利了吧，唱的都是些什么啊？”说话的人，一头黑发，没有什么可以特别称道的地方，倒是右手手背上印有一对银色的羽翼。
　　“厌倦了啊厌倦了啊，已亡的故国已死的君主；有了灾祸再无福分的时候啊，才想起那些还没有逃走的忠良。怨恨啊怨恨啊，绝不去捡拾那些废弃污秽的东西；冬天的时候死人的骸骨枯败，已化为鬼魂的君王的枯骨仍然在被祭奠。”第三个人，悠闲地闭着眼睛，双腿翘在木桌上，饶有兴致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叶幽欢。”
　　“嘁！果然是古人吗？”叶幽欢言语中透露着不屑，“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还有，你不是西方神话里的人物吗？跑我们中国来干什么？路西法……”
　　“难道你有意见吗？”路西法睁开眼睛，眼里泛着紫光，“名字很重要吗？再者，地球上所有神都是同源而生的，都是同一个高维生物的不同映射而已，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而据我了解，东方能算是神的，哦，我说的是整个亚洲，只有如来一人而已。可如今，整个地球就剩下我一个神了，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多少年亦如此。”白发的男人开口道，声音自有韵色。
　　“难道你变了，凤？”路西法反问道。
　　“你们两个原来认识啊！”叶幽欢趴在桌子上，“我靠！”
　　“请不要把自己的人设玩崩了，谢谢！”路西法扶额，有些无奈。
　　“咳咳！”叶幽欢正色道，“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收了一个徒弟……”路西法忽而严肃起来，“他叫楚恒，中国人，是个不太纯粹的人类。”
　　“什么叫不太纯粹？”
　　“他的体内……”路西法顿了顿，“流淌着我的血！”
　　砰！几乎是瞬间，凤暴跳而起，右手拍在木桌上，木桌顷刻间化为齑粉。
　　“就知道你们会不相信，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流淌着欧洲人的血，不过……”路西法瞟了瞟凤，“若是我的后代有人来到中国并就此定居下来，再一直延续到现在，身为我的血脉的那部分自然会稀释到可有可无的程度，但他居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觉醒了藏在他体内我的血脉的潜能。”
　　“后来呢？”叶幽欢站了起来，先前木桌粉碎的瞬间，路西法竟用脚撑住了叶幽欢。
　　“你答应之前说的事，我就告诉你。”路西法缓缓站起，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似的，“介绍一下，这里是暗夜大陆，除此之外还有六个大陆，自上而下排列，暗夜大陆排在倒数第二，一个超大的太阳，在最顶层，七个大陆像卫星一样它以相同的角速度转，一大一小两个月亮，小的绕着大的转，大的绕着第四大陆——微光转。”
　　“这个世界呢，每五千年会出现一场大灾变，也就是时代的更迭，活下来的人们将成为下个纪年的王者。”路西法继续道，“如今的纪年是新辉纪年，这已经是第四纪年了，现在用的是新历，今年是4949年，距离大灾变还有51年，而渡过大灾变的关键就是四名天选者。可至今还没有哪一次，四名天选者都幸存下来，没有全部幸存，我就会重新找人。”
　　“所以说……”叶幽欢眯着眼，“所以我是没得选咯！”
　　路西法皱眉，良久才应道，“抱歉，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强求。”
　　“为什么？”凤问道。
　　“因为已经有人接替你的位置了，他的爷爷以八千年的寿命为代价……”路西法解释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参与进来，辅佐他，成为他的守护灵！在此期间，你会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算上他前世的话，他的躯体一共容纳了四个灵魂体，等他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很可能将四个人格融合在一起。”
　　“忙了大半天，原来我不是这本书的主角啊！”叶幽欢沉吟道，“看来，还真没得选啊。”
　　“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将你和凤的人格独立出来，重新塑造一副肉体，之后你们就自由了。”路西法少有的焦虑起来。
　　“可是……”叶幽欢有些犹豫，“我还没有想好……”
　　路西法正欲开口，却被凤制止了，凤拍着叶幽欢的肩，“你是想当个普通人，还是想突破维度的限制？你难道不想见见更高维的世界吗？”
　　叶幽欢沉默着，双手紧握成拳，全身因激动而颤抖起来。看得出来，他的内心多少有些挣扎。
　　“唉！老实说，我也是有私心的。”凤叹了口气，“我能感觉到，我的妻子在这里，而霜寒也在这里，虽然并不完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古时有凤，年九千有余，其羽如雪，其翎如火。曽下凡游历，栖于燕国王宫千年梧桐之上。至此，燕王喜无往而不胜，各诸侯国畏惧，均有攀附之意。是时，周王室日渐衰微，燕便有侵周之意。而后数年，燕王喜日渐专横，自恃自傲，不守礼法，不敬鬼神。于此，民怨沸天，这才导致被秦灭亡。
　　此为史书记载，其真假不可臆断。而我说的则是属于我的那段故事。
　　燕王喜实有一女，不知其名。但其貌美，生如天仙，举城皆知，君臣上下皆惊艳，臣左相觉此不详，以为此女是妖，乃妖狐所化，欲将其处死。喜不忍，囚其于宫中花园，派禁军护卫。
　　此女九年，郁郁寡欢，曾无事清唱：‘倦兮倦兮，亡国殇君；祸无福兮，思良亡未。怨兮怨兮，不拾荒秽；冬死骸枯，君鬼骨醊……’臣右相以此不详，有亡国之意，便欲杀之。喜闻，诛右相九族。左相仰头痛呼，‘天要亡燕，不得不亡……’
　　凤曾数次听女清唱，稍有兴致，便想相识一场，哪料一见成缘。往后五载，燕太子丹钟情于其妹，其妹便是妖女，燕王喜大怒，使丹于他国人质，丹实有贤明聪慧之能。只因凤得知此时，将其杀害，寻一形貌相像者代之。此人便是与秦嬴政交好的太子丹了。说来燕亡国，有大半过错在于凤。
　　凤与此女终是相爱，唤女为凰，将其亦化作神鸟，遨游世间。此后数年，燕为秦所亡，凰终日不振，凤因秦有真龙护佑而无法灭秦。再之后，二世暴政，各地起义，再之后，胡亥卒，子婴继位，此时真龙已去。凤便在项籍入秦前夜屠杀子婴及上下官吏。项籍好功，称己所为。
　　再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哦！”叶幽欢转身，“带我去看看吧，这个世界……”。
　　“嗯……”路西法笑道，“我想，你绝不会后悔的。”
　　远处，红色的月亮缓缓近前，蓝色的月亮默默跟随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天堑，泛着淡紫的光芒，圣洁而又威仪自成。灯光肆意生长，及至最远处的河流，无望传来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