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 之三

　　爸爸爸（之三）
　　一晃一年了，仍觉得是昨天，很多事情还来不及回忆清晰，总是需要到某个固定的场所才能触发记忆。还是和从前样，觉得父母都在家，我们在外面，偶尔打个电话，母亲忙去了，说不定就是父亲来接听了…即使知道，包括在家的母亲，也已是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只是，母亲有地方去凭吊，我在一千多公里的外地，只能于某个深夜在从前父亲住过的地方……就像以前，在那栋楼下喊他，有时会托别人寻找，他就会赶来一样。所以如今，在九乡那个楼下停住，徘徊，时常冒一股冲动，总觉得我和从前似的喊几下，说不定冥冥之中就有回音呢！
　　这么久了，似乎没有梦中关于父亲离去后的任何提示，仿佛睡梦都是父亲还在世的状态，所以有梦也可能不算重要，醒来后就不记得了，然后回到如今目前的情景中，于是一切在醒来才记得开来，知道父亲走了，很远很远…
　　但就在昨夜，忽然开始做梦梦到父亲去世了，忽然梦到丧事那天，并且把那天的仓促好多没有去办的事情都在梦中去做去办着……醒来后去看日期，原来六天后就满一周年了，这是不是表示在潜意识开始接受父亲已经离去了的现实呢？
　　回家已有几次了，每次都仓促，一直还没有时间能真正静心沉寂下来去捋顺，还有好多疑惑不解的，目前还是无解。父亲在病中，在屋里挂着点滴时，或在屋外听着收音机看风景时，他已经把去世后的非常具体的情景都想到了……很多我不理解的，当后来我一遍遍重复父亲当年在家的事情，我一下子理解了，我理解到他的心理准备～谁说他没参与？后来的一切实际在他脑海早已走了一次过场，和他设想的一样，而他准备的方案二包括墓地改位置等根本还没有派上用场……
　　在那时，我们还没有心理准备！想都没想，觉得何其遥远～
　　总以为没事的，因为父亲按他自己的坚韧方式看待我们，我们习惯了，又以这坚韧的方式看待他。一次次病，体弱，病因没啥具体。但换个环境了，心中不搁置着沉重如同大山似的事情时，便一下子全都好了，每天来来往往我们几个住处，从小就晕车的，那时也不晕了。老念叨着回故土，回去了，时间久了，我们的各种事情困扰，他忽而又病了，我们在各自的事情中拖累牵绊住，顾不得其它，只道是有母亲在家～对父亲，始终是认为其坚韧，就像我们自小耳濡目染，那时十几岁，父亲也是把我们当成人看待的，家里背稻谷，小麦，玉米棒，油菜籽，柑橘，柿子，木材及无数的作物水果蔬菜，每趟多达一百多斤的重量，还得爬坡和下坡，我们如此，大人们更是如此……压的长不了高个儿，后来二十多岁后没干过这么繁重的体力活，反倒体力下降不如少年时代了！
　　父亲很少说什么大道理，大概他说的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是血气方刚。言传身教，他用行动。我弟回来了，把手摔了，然后我回来了，临到了车出点事把我摔下来，虽没事，父亲啥也没说，但他暗自却在四处找人看风水。都说堂屋上面那两根梁坏风水，于是想办法把那梁拆掉为止；有次我打赤脚穿着短裤去打水，被蛇一口咬了，幸好反应快一口碰到偏了没咬到，堪称奇迹，那蛇要是发起第二口进攻我必逃不掉，父亲没说啥，第二天头件事就是把路边草全铲干净不留蛇隐身的机会…小时候稻田加水，我不懂，豁口筑高水加满了，结果水田地基跟着崩塌，我三哥认为我闯了大祸，可我爸啥也没说，他知道这会打掉我的自发积极性，于是重砌，二三十个石头，有的石头重达两百斤，不知他一个人干了多久……年少喜欢打架，有次意外情况忍不住，还当着他面和两个无赖斗殴，这是我蛮后悔的一件事，父亲也没说啥，暗地却在弥补关系……
　　想年轻时的父亲和几个伯伯们，满怀激情，书生正气，挥斥方遒！学艺钻研之深之广，可惜拳拳赤子之心，在岁月的无情打磨之下，到后来多是金樽空对月了！翻看古文，包括唐诗宋词，无不在说一个报国无门、思乡的命题……古今如此，看透倒也释然
　　回到故土，举目四望，想当年和父亲都去遍了，那时他做技术的，不要说百家饭了，我也吃了千家饭了！看到了啥都在回忆曾经的往事。乡村的经济状况一般，父亲却不舍得这个地方，有职不愿去硬要守着此方乐土。很多职业，父亲最早开始做却没有坚持下来，现在都成了别人的谋生之道并且蛮有起色，母亲就笑道父亲终归属猴，意思是猴扳玉米～扳一个扔一个啥也留不住。现在轮到我不舍得这个地方了，梦想着有一天能回到这个地方，安于贫，望可乐于道！
　　父亲的安于贫做的蛮好，理财能力弱得，好像不屑财富，够用就好，特别是离去了我感慨，人追求的啥现如今对于父亲都是笑话！他留给母亲的，啥我都不愿意动，动啥我都有胆战心惊的愧疚！
　　想来父亲没做到的是乐于道。虽行动不便，心头操心的事情过多。家务事田间事，每天催母亲，催的母亲火了训他一顿，他又做不得，于是不敢做声，便在心里急；操心我们的事，这个他各种干着急却没声张过。人一病，不仅需要照顾，做不得事成为拖累了，心却异常敏感。
　　几年的时间就是这样。只到我儿出生。他病中需要照顾，我儿这边也需要我妈来宜昌医院帮忙。有事催我妈催得急了，忘了父亲的敏感程度。这可能给了他一个很严重的心理暗示，他开始自觉累赘，有了自弃的心理，我开始回来没把他的病当回事儿，这越发刺激了他的敏感！
　　父亲觉得可以了，见到孙子了！而我和弟弟也刚刚不久都回来见过了……对于母亲我们不可能不管……他只是拖累……
　　之后不久病急，母亲告知他我和弟弟正在千里之外往家里赶。他知道我们来去的不易，越发走向了自我绝决的道路……
　　父亲去世一周年了，我或许是心不得宁静的原因，仍有好多没弄清原委，也还有好多目前看不清～
　　看来我还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历程
　　原来生命只是一个存在的状态
　　原来没有永恒和理所如此，一切只是生命存在的一个际遇过程。
　　走过后，缘已尽，
　　我们再也不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