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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红霞玉泣,北国雪音,能得几回闻?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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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摧克不知紫霞真人什么时候从静室,早些时候洞玄真人来询问有关从密道撤离的事情,紫霞真人便低垂着脑袋盘坐在静室的床榻上,一边则是断作两截的紫玉剑。
  直到最后紫霞真人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那时程摧克便说:“师叔,如果悟真教的人全死在这里,那便等若灭教,留这道场又有什么意义?”
  就是他让洞玄真人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甚至撤离之时他还主动请缨做收尾工作,只是当洞玄真人问及他之后的打算,程摧克却沉默不语。
  他那时已经决定,绝不会跟着众人一起离开,既然悟真教香火得保,那就该有人坚守悟真教最后的骨气。
  程摧克便要成全悟真教最后的骨气。
  这既出于他本身刚烈的性格,也是受了紫霞真人所为的刺激,因此当程摧克送走最后一波人,封锁了机关,走到紫光殿院前看见站在场中的紫霞真人时,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愤郁。
  “你当初为什么不敢跟库尔拼命?”程摧克如此问道,紫霞真人沉默了半晌,这位向来精神矍铄的老人一日间竟似衰老了许多,挺直的身姿都有些佝偻,一时程摧克眼前都有些恍惚。
  紫霞真人说道:“因为怕死,因为无用!”程摧克立即说道:“怕死就要逃避,无用就不去做了吗!”
  紫霞真人长叹,眼角竟然有些晶莹,愧然道:“摧克,所以我便是来赴死的!”
  “好,你总算不愧是我的师父,但是你不能死在这里,”程摧克忽然大声道:“你忘了祖师祠堂吗?”紫霞真人蓦地抬头,失声道:“无情峰!”
  悟真教紫山三峰之中,无情峰乃是历代掌门闭关之处,也是祖师祠堂所在,祖师祠堂中供奉着悟真教历代掌门的牌位,那里对悟真教的意义极为重大。之前洞玄真人犹豫不决,此事也占了很大的成分。
  程摧克说道:“不错,生死门机关一毁,紫玉山就要坍塌,到时惊悸索自断,北原贼人自然无法踏足无情峰,但在此之前就不一定了。”程摧克此言中的惊悸索是一条勾连了紫玉山跟无情峰的铁索,那铁索乃精钢打造,全长一百八十丈,是通往无情峰唯一的路途,惊悸索两端固定在两山山体之中,下面则是一望无底的缥缈云间,此索因此成为紫山三峰中惊险之最,更是被冠以“惊悸”之名。
  北帝库尔初围悟真教时举止很是克制,明确表示不会踏足无情峰以示尊重,如今中土武人尽数逃离,保不准库尔会不会撕破脸皮去无情峰大肆破坏。
  这是程摧克一直担心的事情,洞玄真人未尝没有想到,只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保留悟真教最后的火种。
  紫霞真人说道:“摧克,我们这就去毁了惊悸索!”程摧克摇头:“我在这里拖延时间,你去。”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此次一别恐怕就是生死之隔,紫霞真人惨笑,说道:“摧克,为师在别人口中总是不惧死亡的人,实际上为师在生死之抉上始终少了一份胆气,当初舍库尔而去跟乌苏拼命便是如此,你,你以后,以后要以我为戒。”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这次程摧克孤身在此拖延北原武人,哪还有什么以后,再说程摧克性子远比他要刚烈,他这番话实在是多余了,当下紫霞真人不再多言,转身朝紫光殿后跃去。
  等到临近殿后偏门,紫霞真人放缓了脚步,暗处随后走出一高一矮两个北原蛇族人来,这两人之前隐在暗处便是以紫霞真人的功力都险些没有察觉。
  那高个先开口道:“老道,做什么,想逃吗?”高个先开口,那个矮子却步子极快,走在了前面,接着说道:“老头儿,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矮个走到近前,昂首瞪着紫霞真人,他原本是仰视紫霞真人,但神情间极为蔑视,倒好像在俯视紫霞真人一般。
  紫霞真人弯腰朝那矮子拱手,笑道:“老道此来......”他说到一半,拱出的手掌倏然朝下一翻,便向矮子百会穴拍去。
  那矮子也是个不可小觑的高手,他头顶掌风一起,整个人身子竟然缩短了一截,双掌朝上拍去,嘴中喊道:“老小子,你敢偷袭我!”
  紫霞真人这一掌不顾偷袭之耻,是携着滔天的恨意怒意拍出,甫一出掌,手上便是紫焰腾腾,哪知击在这矮子驾起的双手上竟如拍在铁桩上一般。
  紫霞真人浑身一震,便知此人非同小可,掌上力劲一变,顺势一招“腾云驾风”便朝身后跃开,人在空中便施展轻功继续朝殿外飞跃。
  此时附近神像、暗门之后陆续传出气息,顷刻间此地竟然冒出了几十个高手,这些都是早已在此地潜藏许久的北原武者。
  紫霞真人人在半途,身子却忽然一矮,左肩一沉右肩一提竟然凌空翻了一圈,飘飘然落在一旁,而之前他所站之地地面上赫然多了一个拳印,一人哈哈哈大笑间自房梁上落下。
  “没想到悟真教的胆小鬼们竟然真有人敢来硬闯!”那人亦是一个北原蛇族人,功力竟然不逊于之前那矮子,紫霞真人凌空翻身那一手已是悟真教“腾云术”中的上乘功夫,既是轻功又属借力卸力的法门,这人一拳下来紫霞真人最多承受了三层的拳劲,此时左肩竟然还是痛的厉害。
  殿门就在三十余丈外,从紫霞真人站立处甚至能看见远处夜色下飘渺的云雾。
  紫霞真人哼了一声,不与他们口角之争,施展轻功继续朝殿门掠去。只是悟真教“腾云术”虽然是绝顶的轻功法门,奈何此地高手实在太多,即便以紫霞真人对环境的熟悉,竟然也被逼的寸步难行。
  这三十余丈的距离,紫霞真人每次都要变换数十门身法才能在北原武人攻势的狭缝中前进少许,即便如此,紫霞真人还是渐渐地被他们包围,能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
  这时左侧三人一齐攻来,紫霞真人掌若蒲扇,只轻飘飘一拂,那三人便觉面上一阵火辣,吃痛之下后退,这招正是悟真教掌法中的“春风拂面”,原是铺垫用的试探招式,配合上紫霞真人紫光神火的功力却能发挥出其不意的效果。
  紫霞真人见那三人中招,一喜之下正要自左侧突围,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刺痛,右肩竟然已经受伤,那股刺痛却犹未结束,还在朝后心处进发,紫霞真人大惊之下使出“映带左右”,身子朝前斜扑之中脚下步法变幻,竟然忽左忽右飘忽不定,瞬间便甩脱了身后那股凌厉的气机。
  紫霞真人站稳脚步,回头看去,正是之前见到的高个子,那高个子一击不中,说道:“你的本事不小,再接我这招试试?”说着再次骈指点向紫霞真人,紫霞真人暗自恼火,却不敢与这些人多做纠缠,一味朝殿门跑去。
  要说这几十人中只有三、四人武功极高,大约便是库尔手下那十上将中的人物,其余虽然也算高手,但比之紫霞真人却相差甚远,只片刻间的功夫,紫霞真人宛若一团紫火在人群中四面冲突,北原众人竟被冲的有些散落,这情形实在潇洒。没过多久,北原众人终于还是拦不住紫霞真人,让他出了紫光殿。
  紫光殿后却是一片田园,种着许多适合高山上生长的蔬菜、药材,紫霞真人几息间便掠过此地,之后就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山路渐渐下行,路上植被颇少,雾气渐多,这些却是紫玉山上本来的景象,以紫玉山之高,其上能生存的植物是很少的。
  过了这片荒芜区,便到了一片雾气茫茫的世界,此时便是脚下的地面都有些看不清了。
  紫霞真人就是停在此地,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北原武人也都迟疑的停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紫霞真人转身朝他们嗤笑了一声,随后大踏步迈进了前面云雾之中,转眼就消失在深处。
  北原武人中有的想要动身走上前去,矮子忽然说道:“慢着!我记得紫玉山没这么大?”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是悚然一惊,有人附和道:“对,前面按理说就到了山顶边缘,那人难道跳下去了?”一时众人暗自都起了警惕,谁也不敢先行一步。
  中土与北原交流向来很少,惊悸索其实又属于悟真教内的绝密,连教内弟子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场的北原诸人更是不了解其中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悟真教还有个无情峰,但对怎么去无情峰,实际上一点想法也没有。若是这些人知道惊悸索的存在,十有八九会无所畏惧,只因未知才是最大的恐惧。
  守卫紫光殿后殿的诸人只等待了片刻,就有一道身影疾风般飘落在众人之前,一时众人纷纷拜倒,高呼:“吾皇万岁!”来人正是库尔。
  库尔落地后陆续又赶来许多北原武人,其中兀秃克、勒木、布尔赫然在列,布尔手中更是提着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独臂道士,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这会儿大家都猜到紫光殿内怕是发生什么变故了,都是战战兢兢的收敛了气息,生怕被降罪处罚。
  库尔神色却很淡然,他目光深邃地盯了会儿前边浓郁的云雾,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中土人既然已经跑了,朕也不必再遵守诺言,今日就带大家观摩一下悟真教的祖地,看看中土五派之一的武学渊源。”
  武林之中擅闯别派供奉祖师之地是对其最大的侮辱,库尔语气虽然淡定,但目光却是暗藏怒意。他说完之后,单手平摊伸了出去,掌心之中骤然凝聚了一团磅礴的真气团,周遭雾气受了这股真气团的牵引纷纷聚集而去,须臾间库尔手中便凝聚了一团直径丈余的水球,周围视线瞬间清晰,常年袅绕紫玉山山顶的周围的雾气竟然瞬间散了大半。
  库尔随手把水球扔下山去,闲庭信步般踏上了露出面目的惊悸索,身后北原武人纷纷跟上,众人才走了十几步,前面库尔却忽然停了下来,悠悠道:“紫霞真人,原来是你。”他身后北原武人歪头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紫霞真人果然闭目盘坐在惊悸索上,库尔身后之前殿中拦截紫霞真人那高个此时满脸惶恐,说道:“请陛下降罪,之前小人们拦截不力,让此人逃到了这里,小人万死!”库尔点头,说道:“呼兰,如今铁骑已出,朕已是真正的皇帝,以后你等都该自称为臣,小人属下之类的该扔掉了!”他沉吟一下,又说道:“这次就罚你去冰湖看守一年吧。”
  后边呼兰谢恩而去,前边紫霞真人忽然睁眼冷笑:“库尔,当初你在北原自立为帝,天下人本该察觉到你的野心,只是都不信你敢这么做,如今你自建军队,荼毒中土百姓,已是离死期不远了,你以为中土当真无人可杀你吗?”
  库尔若有所思,说道:“你指李晟?朕倒很想见识一下那个中土所谓的剑圣。”紫霞真人恨声道:“若是我恩师尚在,杀你亦是易如反掌!”库尔哂笑,说道:“真人,你已失了平常心,小心一身道家修为毁于一旦。”紫霞真人沉声道:“你以为我在乎吗?”他说着这话,手下已经抓住了惊悸索。
  库尔目光一凝,电射般冲向紫霞真人,紫霞真人另一手抬起直直拍出,一身紫光神火的内劲催发而出,这一掌毫无花哨可言,便是要库尔不得不接,而紫霞真人也只求库尔接着一掌,他便有机会捏断惊悸索,毁了这条去往无情峰的通路。
  原本在惊悸索这一线之上,紫霞真人这一掌拍出敌人没有左右腾挪的空间,只得正面迎击,谁知那库尔人在半途,竟然飘叶般粘着铁索旋转了半圈,临近时人竟然侧立在惊悸索的一边,紫霞真人这一掌便直接落空。
  这是轻功之中最上乘的“粘”字诀,表现在众人眼中就如同重力在库尔身上发生了改变,以致他竟能站在铁索侧面。紫霞真人一惊之下,便意识到还是轻视了库尔,手下毫不迟疑就要捏断铁索,这原本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偏偏在这一瞬间,库尔手上虚弹数下,紫霞真人右手五指竟被他以指力生生崩断。
  “啊!”紫霞真人吃痛之下,右手去势不减,竟然以残手硬生生按在惊悸索之上,内力随即迸发,惊悸索应声而断,此时库尔随后一掌拍到,紫霞真人左肩挨了一掌,铁索一断,他便跟着被拍飞了出去,摔落下高空。
  库尔惊怒交集,却只得喊了声:“走!”随后脚下虚点几下,当先飘回了紫玉山。北原众人并未走出多远,在场的又都是武功高强,惊悸索突然断裂,北原武者竟然全部安然回到了紫玉山上。
  库尔站在山顶边缘,盯着脚下缥缈的云间沉默了许久,最后低叹一声,喃喃道:“悟真教能有这两人,倒还算有些骨气。”他回头看了眼气息奄奄的程摧克,挥手道:“把他带下山关押起来......”他还要吩咐搜索紫玉山的事宜,脚下山体却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诺大的紫玉山竟然在缓缓下降,山顶地面裂痕无数,远处悟真观更是直接坍塌。
  库尔瞳孔微缩,大声道:“快走!”率先朝有情峰冲去,身后北原武人乱作一团,但见皇帝在前,总算能纷纷跟上。
  紫玉山山体内部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崩塌,那种坚石崩断、山体倾倒的声音毫不逊色世上任何雷暴,变故足足持续了小半日才平静下来,等到天光渐明,库尔等人站在有情峰这边看去时,本来远比有情峰高大的紫玉山如今竟然比之矮了半截,山体自中部断裂、倾斜,直到现在虽然再无动静,却仍给人一种随时会继续坍倒的感觉。
  库尔望着对面的紫玉山,脸色阴沉,对身边的人吩咐道:“让驻守在清净城的六路军分出四千人,以紫玉山为中心全面搜查,另外封锁方圆百里,让龙跃城守军注意不得让任何中土武林中人南下。”待在库尔身边的正是勒木,勒木等他说完后,说道:“陛下,紫玉山坍塌,留守在东面山下的熊族人被落石砸伤不少,乌苏的意思是想让熊族部分人北上回去休养。”
  库尔对此不甚在意,随意道:“由他去。”随后却又叫住了勒木,说道:“等等,让乌苏还有他身边那个黑五留下,其他的想走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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