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荀念！荀念！”
　　熟悉的声音把我拉回了当前。乔克躲在右边的柱子后不停呼唤我的名字，“上啊！你愣着干嘛呢？”
　　我咽下一口气，紧接着冲向左侧，竭力展开翅膀拦住子弹。我凭着双翼一跃，靴子狠狠踏在水泥墙上，身子由此转变方向，直奔二楼。我知道面都是成群的、致命的小蜜蜂，于是我将翅膀前折，然后。
　　然后旋转，我闭着眼旋转。音乐响起，表演开始了。
　　靴子着在脸上，铁翼闪开死亡，他枪中的网，她手里的刀。
　　双手攀上机枪，双腿拧断希望，她扔出绝招，他套住火苗。
　　红卫衣破窗滑走，白卫衣破门而入，她机枪之下，遍地开花。
　　作响的直升机双桨，坍塌的第二层楼道，它导弹所至，全部倒下。
　　冲出仓库的残兵，扑向直升机的飞鸟。
　　逐渐燃烧的天空下，密密麻麻的集装箱。
　　某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年轻的牛仔登场。
　　阿芸跟着荀念来到这里，在之前猛烈的爆炸声后，处尽是混乱，枪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他抡起手中的乌克丽丽，砸晕了几个前来增援的白卫衣人。只见这里已经是集装箱群的最外围。此刻他屏住呼吸贴在集装箱上，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
　　“快快快！那几个疯子快把人杀光了！一个也别让他们逃！”
　　声音渐渐远去，他也随之放松。他试探着往里走，把耳朵高高竖起。
　　“别动！”他转过头来，一名身着白卫衣的男子正站在他的右侧，将枪口对准他。他感觉自己心跳骤停，又疯狂跳动起来。
　　呼。一把飞刀破风而来，不偏不倚插在白卫衣人的眉心。一转身，是一位金发娇面的奇异女子。
　　那女子举起UZI冲锋枪，趁着他还来不及反应，射出火线。而他纵身一跃，踩着波浪纹理的集装箱外侧步步向她靠近，灵巧地将弹道留在背后。
　　“你是乔克先生吧，我也是夜游人，别开枪了！”
　　乔克面无表情，从左腿处拔出另一把小刀，直取他要害。
　　他弯腰躲过，用乌克丽丽抵挡这致命的攻势，“荀念先生，荀念先生认识我！”他焦急道，几招下来已是吃力万分。
　　刀尖停在他并不明显的喉结处，他感到时间都已凝固，一滴汗水从他额头滑落。
　　乔克提开小刀，在食指处旋转数周，收回刀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荀念先生的徒弟，他是我师傅。”
　　“我为什么没听说过他收了徒弟。”
　　“昨天，就昨天的事儿。我跟他打了个赌，然后，然后我就是他徒弟了。”
　　乔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因为他知道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制服自己。
　　“我们在执行任务，现在走散了。”她说到。
　　“我们必须在夜晚结束前赶回璀璨之石。我已经向他们发送了信息，在集装箱内侧的港口汇合，坐快艇回去。你跟我一起走，我们先找到荀念。”
　　突然间，天边坠过一团火光，狂风刮过，他们不由地低下身子，火光伴随着巨响落在前方。
　　“直升机？是荀念干的，走。”
　　……
　　凤凰是传说中的神鸟，传说不同凤凰的样子总是不一样的，有的像鹰，有的像雄鸡。
　　而似乎每一种传说都少不了凤凰涅槃的故事。不死鸟投入万丈烈焰，浴火重生。死即是生，结束也是开始。
　　那么我呢，我是否也浴火重生了？我是否也是凤凰呢？
　　我记得塌陷的仓库，和连同仓库一起毁掉的可怕装置。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肌肤上蒙着一层汗水——引爆直升机后遗症，你可以这样形容。
　　白卫衣人统统聚了过来，坠毁的直升机砸碎了附近的集装箱，拖出一道不太长的轨迹。我并不想死在这儿，我想自己应该死在若干年后，当然最紧要的是，死得让我热泪盈眶，死在被完满意义包裹的时空里，因为很多时候我也会害怕，我想一个能选择自己死法的人，总要幸运一些。
　　他们拿着枪向我射击，子弹在铁皮上不断反弹。我捡起地上遗留的手枪，伸出手对着各个方向随意开了几枪，以作抵抗。我处在直升机拖出的轨迹的最近地方，面朝废墟，背靠集装箱。我当然不能飞起来，鬼知道外面还有什么东西等着我，所以我陷入了困境。
　　我听见一个方向传来杂乱的枪声，两个人从狭窄的通道间冲了出来。
　　“乔克？能看见你真好。”
　　“你快跟着我走，去江边，没剩多少时间了！”
　　“其他人呢？”
　　“说过了，在江边集合。”她举枪干掉我身后的白卫衣人。
　　于是我们仨人开始奔跑，而无数白卫衣人踏着篮球鞋追赶拦截。乔克在前，阿芸拿出腰间的弹弓，从口袋里掏出深色石子。那口袋看着平平无奇可却仿佛含着无尽的石子。石子击中白卫衣人的头部、肘部、乃至脚跟，之后一股能量从石子内凝聚，又电流似的蔓延至他们全身，他们便就此倒地，失去了行动力。我手持连弩样貌的武器——我最亲爱的“暗莲”，淡蓝色光芒从莲花纹路汇集到中央，一张大网从网球大小的枪口飞出，网粘在路口，同样蓝色电流涌动，阻止白卫衣人前进。
　　我们终于冲出集装箱群，而面前是一大块空地，除开隔着几米便有的路灯，整个广场无比空旷。我查看左腕的NW，手表投射出附近地形，而乔克所说的“撤退方案”，就在前方一整层梯坎之下。对了，这手表是夜游人的高端工具，它和璀璨之石连接形成完善的系统，你可以通过NW访问璀璨之石所探索的具体地形、联系队友、接受或者传达命令。至于名字NW——nightwatch，是由发明者，也就是贝克那小子取的。贝克是璀璨之石科研人员的小头子，我这一身的装备得全数归功到他身上。
　　江岸迎面吹来暖风，这广场一下变得好安静。
　　“你们想到哪儿去啊？”
　　又是身着红色卫衣的寸发男子，他跨立在数十米外，两手背在身后，显得自信满满。也许他又有理由自信，在他的左侧，一个遍体黑衣、略显消瘦的少年靠在路灯柱子上，少年一头白发，随着黑色斗篷飘扬。他的左手提着约一升大小的酒壶，偶尔对着嘴唑两口，面色懒散。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我主动向前了一步，说到：“二位，你们也是这大半夜的没事干，出来随便转转？”
　　我见二人不做反应，便摆弄了下我的NW，接着道：“我听说，有的人闲得蛋疼，买来什么电影里传说里，自己喜欢角色的衣服模子，专门扮演着玩儿，二位也是？”
　　“哎哟，没事没事，我都晓得伐，哪个人还没个当英雄的梦想嘛。你看看，我们不也一样吗。”
　　那白发少年看了看我们三人，一个牛仔打扮，一个小丑装束，还有一个活像个上世纪的老古董，他笑道：“这么说来，在场的各位倒是有个共同点，都闲得蛋疼。”
　　“你这就说得不对了，男人能蛋疼，女人还能蛋疼吗？”
　　白发少年发出扑哧一声，一只红眼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他的肩上，一人一鸦耳语片刻后，少年右手一抬，红眼乌鸦飞入寸头男子体内，男子的血管变得清晰，发出红光，能量充斥着他的全身。
　　“荀念，我不想再跟你浪费时间了。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不过也是时候给你们这些自称‘被夜晚选择的人’一点教训了。”他的斗篷血红隐隐，斗篷的两脚忽而化作两只血红巨手将他撑起。那寸发男子活动活动脖子，接着拧了拧手腕，双脚一蹬，朝我们扑过来。
　　我们快速散开，乔克左手提刀，右手一夹子弹打在寸发男身上，而寸发男毫发无损，他拍拍胸脯，闻闻手上残留了火药味道，便又扑向乔克，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留下印记。乔克提起腿部的另一把小刀，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整个人微微伏地，做战斗姿态。
　　我展开翅膀盘旋在空中，吸引白发少年的注意。我利用广阔的空间躲避袭来的血红巨手，晶莹的蓝色在暗莲上流动，我从枪中射出纯净的能量弹，能量弹打在巨手的根部，时而被打断攻势，停歇下来。白发少年从他的脊梁又生出两只血红巨手来，他双手合十，猩红能量从周的空气中流入他指尖，“你觉得你们很了解夜晚能量该如何使用是吗？”，他说到。
　　他分开双手，一只只通体血色的乌鸦从他手中飞出，乌鸦接触到地面立即炸开。阿芸纵身躲开，另一只乌鸦又冲向他，他只能举起乌克丽丽接住，乌鸦炸裂开来，他被突来的冲击力震退数步。白发少年的两只巨手此刻握成拳头，向他奋力砸下。地皮裂开，而阿芸则倒在不远处，就在刚刚那危急时刻，一位黄铜面具人将他扑出了死地。另两位带着黄铜面具人守在他们面前，对着巨手回击，左手立起橘色的保护盾抵挡不时飞来的血色乌鸦。
　　阿芸抬起头，看着救下他的黄铜面具人，她的面具掉落在地上，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由于方才度过的惊险一刻，她双颊红润，阿芸不经有些看痴了。谁能想到藏在面具之下的脸如此美丽？
　　“谢谢。”阿芸说到。
　　“没事。”
　　他们迅速站起，朝白发少年集中火力。白发少年一声怒喝，一道震荡波以他为中心，成环状散开，纠缠在一起的乔克和寸头男子应声倒地，相互被弹开数米。我也从空中落下，稍作调整站稳住脚。
　　白发少年举起右手，红色从面汇集到他掌中，形成一个浑圆的球体，而黄铜面具人的橘色盾、阿芸的能量石子尽皆失去光泽，我的翅膀也失去蓝光，没了能源起飞。寸头男血管里的猩红逐渐涌到心脏，又从心脏溢出，流向少年手中的球体，于是失去红色能量的寸头男直直地倒下。少年云淡风轻地说到：“我想你们应该清楚，夜游人不过是你们自己安慰自己的称谓罢了。说到底，你们都是有缺陷的病人。而灭亡你们，理所当然。”他手中的球体层层消散，化成成千上百的鸦群围绕在他身边。他右手一挥，鸦群便得到指令，朝我们覆盖过来。
　　“老糟头！你他妈还要等多久？”我扯着喉咙吼道。
　　那是一根银白的重棍，狠狠插入地表，只见后方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瘦削男人手指银棍，黑色瞳孔透出无比的坚毅。银白重棍一头发出紫色光芒，“墙！”他呐喊到。紫光越发闪亮，一面紫色的透明墙体应声而起，鸦群被尽数拦下。
　　“老张让我来接你们，你们快撤。”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到，“快艇停在台阶下面。”
　　“噗呲，荀念，抓个舌头。”乔克说到，指了指躺在一边的寸发男子。
　　阿芸跑到寸发男子那儿，拿乌克丽丽对着他的脸用劲一砸，之后抗在肩上，示意我快走。于是我们一行人走下了长梯坎。
　　老糟头两指靠在鼻尖，喊道：“击！”银白重棍破土而出，迎风刺向少年。白发少年抬起巨手拦截，巨手就此被捅破，他立马飞速后退。嘭，白发少年滑出长长的轨迹，他扶着胸膛，看上去伤得不轻。
　　老糟头重棍入手，见少年已伤，便支身跳下了台阶，朝我们赶来。
　　白发少年缓缓站起，此时白卫衣人从集装箱的过道里涌出，围在他身边。
　　“您伤得不重吧？”
　　“我没事。”少年说到。
　　“他们都跑了，王将军也被抓走了，这……D女士那边，怎么交代。”
　　“你放心，有什么问题我会承担，你们没有责任。”
　　“好好，那……”
　　“撤吧，还能干什么。”
　　“是是……”
　　白发少年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感到兜里传来一阵颤动。他翻开手机盖，接起电话。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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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那个病人我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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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管我要干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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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小韦子什么时候骗过你，经常？大姐有点信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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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脸上浮现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