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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是唯一的出路”，这话在这偏远山区里，是写进宣传手册里的，甚至，姜来在路过某个角落时，都能看见，粉刷在墙上的这句话。
他也认为读书有用，但他不认为读书就能有最好的出路，只是可供选择的路多了点，然而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其实最关键的东西，还是一个人的决心。
他也曾是学霸，那种几乎打遍全县无敌手的人，这在很多人看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其实也真的不算什么。
但，这已足够让他看清自己，也足够让他知道一些“自知”。
读书在他看来，真正的作用，还是使他不再愚昧无知。
但一个人越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的觉得自己愚昧无知，这就像一个死循环，于是他觉得他不能再去认知世界了，于是他自己剥夺了他去认识自己愚昧无知的权利……
人，都是有理想问题，就算是想做一条咸鱼，这也是理想。
每个人都有理想，短期，长期，甚至远到一辈子都没法实现的那种。
就比如说他当年见到村里老人去世，接触到死亡，恰逢他当年看了网络小说，于是整天沉浸在修仙，长生不死的幻想之中。
但这不是理想吗？
理想是什么？
在他看来，理想就是他渴望得到的，注意，只是渴望得到的，而不是渴望又付诸行动的。
所以，读不读书，最关键的还是看他的理想，或者说现阶段的理想是什么。
他今年的理想是，让这个家在寒冷的冬天，能烤炉火，所以，他实现这个理想的办法只能是赚钱。
赚钱后，然后去买煤炭，买炉子用的烟囱，买塑料布，把老木屋里封起来，风被隔绝在屋外。
这就是他今年的理想，也叫短期理想，明年呢？
明年他要修或者买一栋房子，砖房，风刮不进，也不漏雨水的砖房，然后一家人便住进了这个温暖额房子。
这理想好像有些太俗气了，不过他不在意，他早已不是那个挑三拣四的人了。
他不再是那个幼儿园里梦想长大后当医生的人了。
他也不是那个在小学里，幻想着相当老师，然后使劲打学生手板的人了。
他也不再是那个梦想着研究生物技术，解锁人类长生之谜的人了。
他更不是那个在高中整天想着娶某个女生，让她过上幸福生活的人了。
他还不是那个在大学四年里，向往着赚很多钱，然后会所嫩模的人了。
他只是个住在雨天漏雨，冬天漏风的破房子里，渴望吃的饱，穿的暖，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的人。
俗人，太俗了。
不知道为何，他现在格外的喜欢“俗”这个字。
反正人生就几十载，那么便当个俗人吧，也只有成为俗人，才能给他想要的生活。
这个家禁不起他再妄谈什么狗屁志向高大的理想了，不然一件件悲剧的事情，还是会到来。
比如，外婆去世，他错过了见她最后一面。
比如，奶奶去世前的一个星期，忍受肠癌的折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还是错过了她老人家去世前的最后一面。
再比如，他那辛苦了一辈子的外公，最终却落得个中等，最后只剩骨架子去世的下场。
还比如，他的爷爷，活了近九十岁，最终却因为摔了一跤，在半夜三更无人知道，默默离开了人世。
最让他不忍想起，也最害怕的是，他的妹妹，若是他不在她身边，她还会不会玩水，最终……最终沉入水底？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这些悲剧本来都可以不发生，但却发生了。
他要阻止这些事情发生，这便是他最长久的理想！
所以，不读书了。
还读个什么书哦。
爷爷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感情。
奶奶说，做好人，不要打架，乖乖的，比什么都好。
外婆说，你妈妈不容易，你要体谅她。
外公不说话，只是每次见到他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在他离去时，从他那破旧的衣兜里，拿出两张旧得快认不出的五毛钱给他，让他拿去买点东西吃……
他最割舍不掉的，就是那些有恩于他的人。
他觉得他是最自私的人，他从不为别人着想，也只有让他感受到了温暖，他才会舍不得。
就好比爷奶，外公外婆，还有那个记忆中一直哭着喊着，努力在他身后追赶着他，跌倒后又站起来，不依不饶继续追赶他步伐的妹妹，还有……还有那不知道是否该去面对，却一想起便是二人吵架打架的父母……
他心里只容得下这么些人了……
“不读了，和他们说，我也不读了。”
姜来最终还是当着他奶奶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他奶奶没有多话，甚至脸色都没有变。
她没有上过学，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她却养活了姜来的爷爷，以及姜来父亲那一辈的七个人。
再把时间限制在新中国成立之后，一直到一九八九年，姜来便忍不住敬佩这头发斑白，脸上皱纹遍布，却依旧在缝着衣服的老人——他的奶奶。
这样的奶奶，一生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连饿死的人都见过很多很多（浮夸风那段时期），所以，在她看来，人只要活着，那便是最好的生活。
那么，读书虽好，但不想读便不读了，只要孙子想清楚了就好。
姜来也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一直不愿意面对即将上初中的事实，因为要辍学，那就得与他那让他害怕了整个青少年时期的父亲通电话。
但他也不是他，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不就是打电话嘛。
“哪天我上街了给他们打电话，我自己来说。”
姜来奶奶点头。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姜来也放下了碗筷，他吃饱了。
“果果~”
丫头上下眼皮已经在打架了，慢慢的在他怀里睡着……
这个家在午间时分格外的安静，只有屋外母鸡下蛋后的“咯咯咯哒”的声音，以及公鸡伸长了脖子，像伸懒腰时发出来的愉快的“咯（第二声）咯（第二声）咯~（第四声）”的声音。
好个令人心情愉悦的午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