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事

　　众人纷纷散去，议事厅上，只剩下大长老洛天华和洛家家主洛天正两人。
　　洛天正望着大门外远去的人群，目光锐利：“这个洛天誉，越来越不把你我放在眼里了。”
　　洛天华眉头微皱，右手不停的轻敲桌面，似在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近年来，洛天誉极力拉拢各位长老，依今日情形看来，已有半数长老支持于他，说起话来，自然是底气十足，不过也难怪如此，我没有子嗣，歆儿虽然天资卓越，可毕竟是女流之辈，诚儿又是这种情况，以后洛家由谁来做主，还是未知之数。”
　　洛天正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诚儿，的确是我的一块心病，到了我这年纪，一切都已经看淡了，洛家以后不管由谁来掌权，我都不在乎，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诚儿了，倘若我百年之后，不知他又该何去何从，当年天泽兄对我恩重如山，他日黄泉相遇，叫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说罢洛天正不禁黯然神伤，忧心忡忡。
　　洛天华见他如此忧虑，出言安慰道：“家主不必为此事太过伤神，如今的形势，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的，好在还有半年时间，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以后如何，也只能看诚儿自己的造化了。”
　　“半年！”洛天正重复着这两个字，又叹了口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门外的景色，只见那里宫墙深深，别院重重，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夜晚，洛家祠堂。
　　明月高悬，皎洁柔美。
　　一颗粗壮的百丈松下，青石上斜倚着一个水绿衣服的俏丽身影。
　　只见她右手托腮，怔怔的望着天空的月亮出神。
　　祠堂中，一个消瘦的身影，正一丝不苟的擦去案台上的灰尘，他仔仔细细的将每个角落都擦过一遍，案台上已是一尘不染，暗红色的漆木，光洁似水。他又取出三支香来，在长明灯上点燃，小心的插在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缓缓飘散，香气弥漫整个祠堂。做完这些，他又走到祠堂中间的蒲团旁，虔诚的跪下，拜了一拜，然后才缓缓向门外走去。
　　一脚刚踏出祠堂，那一个水绿衣服的俏丽身影便立即映入眼帘，月光如水，轻洒在她的身上，更显的她如梦似幻，仙气十足。
　　洛言诚望着月色下洛言歆侧脸呈现出的完美轮廓，一时呆住了。
　　洛言歆注意到了站在祠堂门口的洛言诚，冲他倩然一笑：“言诚，快过来。”
　　听到洛言歆叫他，洛言诚才回过神来，走了过去。
　　洛言歆移开身子，将那青石空出一块来，用手轻轻拍了拍道：“来，坐吧。”
　　洛言诚挨着洛言歆坐了下来，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清香飘然而至，沁人心脾。
　　“对不起，歆儿师姐。”洛言诚语气中充满了自责。
　　洛言歆却满不在意：“傻小子，你又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之间，还用说这种客套话吗？”
　　顿了顿，洛言歆又重新望向那皎白的月亮：“言诚，你说，咱们两个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洛言诚心中一滞：“我不记得了，很久了吧。”
　　洛言歆面带微笑，思绪早已飞到了多年前的回忆中：“你还记得吗，我们童年时候，父亲他事务繁忙，经常留我一个人在家，我怕黑，整夜睡不着，我说于你听，你便每天晚上，坐在我的房门前陪我说话，知道我睡着后才离开，风雨依旧，有时我早上推开房门，还会看到你倚在门槛上熟睡。”
　　洛言诚不禁嘴角上扬，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美好的岁月：“你都还记得呢。”
　　“是啊，我都记得。我还记得，那时我经常带你溜出城去，去城边的河边玩耍，回家时已是衣服尽湿，满身污泥，惹得父亲勃然大怒。”说道这里，洛言歆咯咯的笑出声来，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洛言诚，继续道：“那时候，你总爱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再后来，我们就一起被带到了宜勤苑，开始修习洛家功法……”
　　说到这里，洛言歆突然停住了，她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望向身边的洛言诚，只见身边的少年脸色阴沉，眼神空洞，木然望向远处，似是神伤，似是忧郁，又有些痛苦。
　　两人都开始缄默不语，气氛突然变得沉寂。
　　多少年了，修行这个字眼，成了他的心病，痛苦的根源。
　　多少年来，这两个字带给了他太多的屈辱和嘲笑，使他的心渐渐的下沉，直沉到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多少年来，他逐渐变得孤僻，甚至不敢在人群中大声的说话，甚至连自己喜欢的女孩，都没有勇气多看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洛言诚突然感觉到一只光滑的玉手，轻轻覆在自己的手背上，一丝淡淡的温暖逐渐传了过来。
　　“言诚，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绝对不会。”洛言歆语气坚定，一字一句的说道。
　　洛言诚看着洛言歆那坚定的眼神，心中涌出一股热流，是啊，她绝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她是洛家家主唯一的女儿，备受师长瞩目的旷世奇才，众多门人弟子追慕的对象，三年筑基成功，七年空冥大成，甚至是盘踞中原的各大家族，也对这个绝世奇才有所耳闻。而就是这样一个奇女子，恃才傲物，冷若冰霜，完全不把那些世家弟子放在眼里，却唯独对他分外上心，处处维护。
　　可是，感动之余，洛言诚却始终感觉内心深处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刺痛着他，令他如何也摆不脱，甩不掉。
　　那种感觉，就好像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令他心中难安。
　　夜深了，就连那最后的低声私语，也归于沉寂。
　　月亮渐渐沉了下去，点点星光逐渐布满了夜空。
　　银河横空，星光点点，正如同深夜无法入眠的那少年密密麻麻的心事。。
　　可是，谁又会知道呢，谁又会去注意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唉！”一声轻微的叹息传来，又马上消散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