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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得下不了床？嗯？”
霍放的质问带着点轻嗤，这令苏瓷想到上辈子逃跑那两次，他就是这样的语气与神态，他一笑她的腿都有些发软。
重活一次，她谁都不怕，却仍旧对霍放发憷。
苏家所有人，包括苏西都有痛点和弱点，但眼前这个人没有。
她曾见证霍放排除异己掌控整个霍家，也曾被男人囚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霍放给苏瓷制造的恐惧太过深刻，以至于相隔一世光影，面对着他的少年时代，苏瓷也还是被刻在骨子里的害怕而支配。
他那样聪明，撒谎容易被戳穿，她想了想决定装傻转移话题。
“我、我们不熟吧？”苏瓷小白兔似的低下头，“我要回家了，请你放开我。”
少女现下还没绽放，人瘦瘦小小的，唯有一双桃花眼似含着秋水般灵动。而此刻，她这双灵动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害怕和避之不及。
霍放沉吟一瞬，松开了她。
苏瓷还没来得及松气，却见少年又上前半步，与她靠得极近。
“那就现在熟悉，我是霍放，你救过的那个。”他朝她伸手，又痞又无赖，“救命恩人，交个朋友呗。”
苏瓷抬头，感到不可置信。
记忆中的霍放，在少年时期沉默寡言，他生得好看又是霍家人一直都很受欢迎，但他却从未主动和任何人交过朋友。就算上辈子和他产生交集，那也是她自己作死上前招惹，如果没记错的话，即便是面对他的哥哥霍怀谦，也都是不冷不热的模样。
而现在，他要同她交朋友。
苏瓷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很担心霍放又盯上自己了。
“不、不了，你也救了我，算是扯平，你不用这样的。”她当然不可能和他做见鬼的朋友，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少女不加掩饰的排斥，勾起霍放的怒意。
“行，那你还我人情。”他面色一沉，直接夺过了苏瓷的自行车。
苏瓷本能地觉得不妙，自行车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的她忘了——
少年手中有自行车，拦住她是轻而易举。
当霍放骑在车上居高临下看着苏瓷时，她也有些恼了，她如同上辈子的每一次那样质问：
“霍放，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不过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这样欺负人？”
少年眼眸漆黑沉寂，定定看着她。
片刻，他跳下车，苏瓷被他吓得退后半步，却反而被他拦腰抱住。
“上车。”霍放说着另一只手将车推到她旁边。
苏瓷害怕而疑惑地看他。
霍放没有耐心，直接问：“自己上车还是我抱你？”
这边本是郊区人烟稀少，直接和霍放对上没有任何胜算，苏瓷不想将他彻底激怒，憋着一口气乖乖坐上了自行车。
几乎是同时，霍放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握住一边龙头将车推动起来。
“你要教我骑车？”苏瓷感到难以置信。
少年却表情凶戾地回：“闭嘴，给老子好好扶着龙头，腰挺直。”
苏瓷一双桃花眼都快瞪成杏仁眼了。
她居然从霍放口中听到了“老子”这样幼稚的词语，她被吓到了。
上辈子，霍放少年总是面无表情，后来成年又笑得让人毛骨悚然，他根本没有这样中二又暴躁的青春期。
苏瓷担心，蝴蝶扇动翅膀，改变了轨迹却仍旧招来暴风雨。
她想不明白，霍放的性格为什么突然改变，心中满是不安，浑身都不自觉地绷紧了。
自然而然，也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学骑车。
车轱辘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霍放搂着她的腰，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
就这样怕他吗？
少年有一瞬失神，手上的力道也不禁松开了些，恰好车胎被一块石头膈到，车身猛地一抖将苏瓷吓了一跳。
“啊！”女孩惊叫一声，手上脱了力，自行车哐地往地上倒。
霍放收神赶紧双手抱住苏瓷，她摔在了他的怀里，掌心呲在地上，疼得她轻哼一声。
她在他眼前跌落，少年心脏猛地一刺，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
可再开口却又是：“你他妈有多笨，我扶着你也能摔？都摔哪儿了？”
霍放冷白绝色的脸近得过分，苏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没、没事，就手擦到一点。我去对面便利店买创可贴，麻烦你替我还下车吧，我不学了。”
“又想跑？”少年截住她，“老实在这里站着。”
说罢，霍放转头朝对面走去。
苏瓷目送他的背影，心中愈发忐忑，她的确是要逃的。即使霍放这辈子改变了性格，却仍旧不值得信任。
她打定主意，等霍放一进便利店，她就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正是此时，行至马路中央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什么，忽然驻足回头。
“苏瓷，”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她，“假期结束你去几班？”
苏瓷一愣。
上辈子霍放和她，还有苏西都念的实验一班，而这次，她早已决定要选择别的班级。
她望着少年，沉吟片刻后回：“应该是实验一班吧，我妹妹在这个班。”
她骗了霍放。
但比起欺骗霍放，她更怕又和他扯上关系重蹈覆辙。
霍放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转身加快脚步往便利店走去。
当他付了款再出来时，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唯余一辆自行车可怜巴巴地倒在地上。
她这样迫不及待地想逃离他，连停稳车的一秒钟都不愿浪费。
霍放死死盯着苏瓷站过的那处，倏地轻笑一声，将手中捏得皱巴巴的创可贴扔进了垃圾桶，紧接着他回到对街将那辆自行车推走了。
*
这晚，苏启锐三人直到午夜才回家。
不知是他们太过开心，还是压根就不在乎，苏父最后竟没再追究苏瓷的临时落跑。
苏启锐迫不及待地回到卧室和妻子聊起天来，而苏西叽叽喳喳地同哥哥苏寻说着宴会的见闻。
这便是霍家的魔力，苏瓷见状更加确信自己今天做了正确的决定，她绝对不能和霍放再有太多牵扯。
苏瓷心知今晚无法找爸爸沟通上学事宜，索性早早地睡下了，反而是楼上的苏西，又同闺蜜们聊得热火朝天。
“霍家老宅真的太太太美了，比园林还豪华！”
“不过今晚最惊喜的居然是霍放，他不仅帅还酷死了！”
“你们不知道，霍老太刚宣布霍放生病不能露面，后脚霍放就出现说‘不好意思，今天生了易燃易爆炸的病，不适合听人安慰和奉承，就不奉陪了’！”
“真的又野又狂妄，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出了大厅，霍老太那个表情啊，简直跟同时吞了苍蝇和炸|药哈哈哈……”
“而且！据我所知，霍放要来我们学校念书，说不定就是咱们实验一班呢！！！”
……
苏西一个猛料接着一个，群里的姐妹从没像今晚这样捧着她过，她满眼兴奋地预言着霍放的人气会超过他哥哥霍怀谦。
被追捧的感觉充盈着苏西的虚荣心，飘飘然的她最后没忍住，又转头去学校论坛分享了这些猛料。
这夜，因为霍放和苏西，苏瓷睡得不太踏实。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她就被生物钟给叫醒了，没办法，从前在山村她必须早起干活。
苏父他们昨晚都很兴奋，苏瓷估摸着他们应该都会起很晚，吃过早饭就拿着哥哥给的信用卡出了门。
既然要上学，总不能再穿得像现在这般破旧，更不能穿苏西那些会将她衬得更黑更黄的粉裙子。
直到快午饭时，苏瓷才回家。
“哇，我说姐姐怎么不在家呢，原来是出门大采购去了！”苏西面含妒色地说，“这都是拿哥哥的副卡花的吧？”
苏瓷恐怕这样酸溜溜的话之后，紧接着就是攻击。
果真，苏西说罢又挽着苏启锐的手道：“爸爸，为什么姐姐可以有副卡，西西却不能有？是不是姐姐回来了，爸爸和哥哥就更喜欢姐姐了？”
少女装得可怜巴巴的，苏家父子还没接话，母亲就先开了口。
她蹙眉走到苏瓷面前，疾言厉色地说：“谁准你随便用阿寻的副卡？拿回来，立刻。”
看着苏西脸上得意的表情，苏瓷并不着急。
她没有立刻拿出卡，而是将买的衣服一一拿出来：“抱歉，哥哥给我副卡我没想太多。我总共就买了两套衣服，一套牛仔的，一套运动服，别的都是些贴身衣物。我没想花太多钱，只是以前的衣服很破，我怕穿出去丢爸爸的脸……”
苏瓷越说越哽咽，最后摸出副卡递还给母亲：“花的钱爸爸那都有记录吧？我真的没有乱花，对不起……”
少女此刻换了牛仔服，最贴身的款式也显得空荡荡的，衬得她愈发瘦削脆弱。
苏启锐闻言摸出手机一看，发现大女儿出去逛一趟，居然总共连500块都没花到，这点钱甚至不及一道菜贵。也不知是找不到贵的商场，亦或是于她而言，这几百块就已经算巨款。
要经历多少，才会变成这样谨小慎微的模样？
想到这些，他在妻子之前拿走副卡，又将其还回到苏瓷手中。
“赤赤，”他心疼地说，“这卡你收着，以后想买什么随便花，不用节约钱。”
苏瓷面露迟疑，像是不敢。
苏启锐心软，反而愈发坚决：“这是爸爸给的，谁都不能说什么。”
“爸爸！为什么姐姐可以有卡？”苏西不可置信。
杨婉晴也蕴怒看他：“启锐！她不过是和赤赤同名的养女，我不许你对她比西西还好！”
“诶，行了！”苏启锐被吵得头疼，大手一挥索性说，“都给我闭嘴，赤赤吃了这么多苦，我给她张卡怎么了？谁再吵这个月生活费直接取消！”
闹腾的客厅终于安静下来，他想到什么，在吃饭之前又将苏瓷单独叫到了花园。
刚一远离母亲他们，苏父便拍拍苏瓷的肩，苦口婆心地解释：“赤赤，你走丢后，妈妈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我们才又要了西西。妈妈身体不好，妹妹是无辜的，你不要怪她们好吗？”
前世今生，苏父的态度一如既往。
为了开解心里那点儿愧疚，他将苏瓷接回来，纵容妻子的打骂，儿子的冷漠，和小女儿的挑衅离间。
他要她体谅他们的苦衷，苏瓷很想问问爸爸，那她呢？她就不痛苦，就不无辜吗？
但她没有。
“嗯，我明白的。”苏瓷眉目低垂，乖觉又柔顺的说，“爸爸，能逃离深渊我已经很感恩了，我理解妈妈。”
女儿这样懂事，反倒令苏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赤赤……”
苏父眼中又浮现了那廉价的怜悯，苏瓷赶紧打断他的话：“爸爸，我们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我可以拜托爸爸一件事吗？”
“你说，只要爸爸能办到，就一定答应你！”苏父爽快的答应。
“我想尽快去上学，可以吗？”
苏父感到些许惊讶：“学肯定要上，但我认为赤赤你先休养一段时间，熟悉熟悉这座城市再去学校和大家打交道更好。”
上辈子苏父也是这般告诉苏瓷。
看起来是为了她好，可实际上是嫌弃现在的苏瓷不懂礼数，也没有太多学问，甚至担心她黄皮饥瘦的营养不良的模样惹人非议。
父亲希望她被养成“可以见人的样子”，再光鲜亮丽地去到学校。
苏瓷到底是苏家的亲血脉，后来她的确出落得绝色，蜕变后就一直担着校花的名号。可也因为亲人们最初的嫌弃，自卑二字却被深深地烙进了她的骨髓。
克制住内心的翻涌，苏瓷双拳紧握，指甲掐入肉里。
“可是，我每天在家里怕会更加刺激到妈妈。”她柔声请求，“爸爸，我功课落下太多啦，尽快回学校才能更好跟上进度。”
提到妻子，苏父的目光果然出现松动。
他还有些许犹豫，这时苏西忽然出现。
女孩满眼笑意，蹬蹬跑过来挽住父亲娇嗲说：“爸爸，你就答应姐姐嘛，早点交朋友才能更快熟悉环境呀！”
她竟是非常支持苏瓷。
苏瓷哪能不知道她的小心思，面色冷漠看向她。
下一秒，苏西扬起双唇，眼里含着挑衅与她对视：“不如就让姐姐和我同班吧，这样我才能好好照顾姐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