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破网而逃

　　巫咸大祭司今日屡施巫术，又一路持缩地成尺大法而来，此法乃高阶法术，纵有神杖在手。亦甚耗心神。又兼之刚才咸雅被刺，一惊之下，他心神震动。所以结的罗网早有松动。而轩辕晙手上这柄匕首可非凡品，名破日，乃是老巫咸生前爱物。九黎国大冶炼师昆吾子所造。金英精铁铸成，削铁如泥。老巫咸日日携带，并以秘咒祭炼。早成一方灵器。老巫咸数月前，就将这匕首传给轩辕晙以作护身用，今日正好派上用场。
　　巫咸只好收了法术，眼睁睁看着轩辕晙破网而逃。若是去追轩辕晙，咸雅必然救不回来了。她胸口的伤口甚深甚大，轩辕晙出手甚狠，估计是用匕首深深插进咸雅心口，又狠狠旋转了一圈才抽离。重伤之下，已经面如薄纸，气息微弱，呈现将死之相。
　　以他的能力，当然能起死回生。不过，也要尽快，趁生气还未完全流逝，死气没有弥漫之际。他尚可救她。若是稍稍迟缓，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死硬了的人。毕竟，他只是十神巫的后裔，肉体凡胎，自己都不能起死回生，何况是救治别人？
　　不过在这数百米的高空之上，轩辕晙纵使有点拳脚功夫，就这么冲下去，非死即残！他只能恨恨地往轩辕晙下坠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他看到了什么？轩辕晙竟然在变形，两只手居然缓缓变出羽毛的样子，头慢慢缩小变尖……！他竟然在化形，化成大鸟逃走？化形法是高阶法术，老巫咸真是不藏私，竟然什么都敢教给他。只是他化得似乎有点慢，这电光石火间，新任巫咸一手举起咸雅，一手抽出腰中佩剑，没有一丝犹豫，大声念道，“疾！追！”便向轩辕晙掷去！
　　他自幼在黑白学院修习，不止术法造诣惊人。一身功夫也非普通人所及。那一掷力道甚猛，又有念力。若是轩辕晙来不及挡剑，自然被剑所伤。若是，轩辕晙出手挡剑，那剑势迅猛，他必须使出浑身力气方能格开，用尽力气之后，自然化形无力。何况纵使格开长剑，那剑气也会震伤轩辕晙。再则，这百米高空掉下去，自然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大祭司一点也不担心。甚至不再看一眼，抱着咸雅，头也不回的策杖而去。那白龙见主子受伤，呜咽一声，摇头摆尾尾随大祭司而去。
　　正在变形的轩辕晙听到头顶响动，一惊之下，化形终止。他一个翻滚，用破日随手一挡。虽然一挡之下，剑身错开，没有伤到他。可是，那剑去势甚疾，力道劲猛，剑气早伤到他肺腑。他当下一震，身子宛如飘摇之风筝，再也施展不了法术，直直向深海坠去！
　　有一刹那，轩辕晙感觉身体似乎着火了，风声轰隆隆地，在耳边爆响，全身巨痛。骨节血肉，仿佛寸寸散架消融。那种疼痛，由内而外，弥漫全身。使人生不如死！
　　正在神魂俱荡之时，“咚”！身体攸然接触到水面，溅起万点水花。平时柔弱的水，在这刻，全变成利刃针尖，每一滴落在他身上的水珠，都给他带来刺痛！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以为他死了，但他似乎还有一点点残留的意识。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还想施展化形法，化成一条游走的鱼。这里离蓬岛不远了吧。如果能游到蓬岛暂时憩息下，或者，如果还能捕获到一条龙，也许他就能到达他向往的地方了。从他半年前开始学习巫术以来，他一遍遍地设想过今日的局面，化形法有千万。据说擅长化形法的高阶巫士，什么都能化。天下万物，没有不能化的。然而，他初入巫门，在有限的时间内，以有限的精力，不可能什么都学。化鸟、化鱼，是他唯一反复演练的技法。不过，今时今刻，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俱似乎要散架的身体，再也施展不了……任何术法。
　　轩辕国的人，都以为他会逃到华阳国。其实，他从来没有想过去华阳国。华阳国巫族当道，巫彭又是野心勃勃之辈。自然不可能真心帮他。只会视他作棋子。他怎么可能让人操纵自己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空寂山。他喃喃地，叨念着这几个字。然而，嘴巴微微一张开，海水就狂涌而入。在水底下，连咳喘也是无声的。最终他昏迷过去了。不再有意识。身子不断地下沉、下沉。海水有多深，这下沉的时间就有多长。
　　丛生的水草轻轻软软地托住他。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游鱼，甚至他曾经念叨过的长有双翼的银鱼，此刻也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者只是一刹那的时间。周遭海水层层波动。似乎有什么能量巨大的东西，闯了进来。一人头戴金冠，披散长发，衣袂飘飘而来。最神奇的是，这看似人一般的生物，却拖着一条长长的龙尾。然而，随着人影飘近，那龙尾渐渐收了，完全化身成人。只是身量颇高，比普通大荒人高了一倍不止。周围的鱼、虾、鳖、贝，尽皆闪避。来不及闪避的，也似乎在埋首行礼。随着这道似人非人的人形生物的，还有一条通体黝黑、鳞角放光、面有长须，威武巨大的神龙。比之前咸雅和轩辕晙所乘坐的白龙，体形长大数倍。这般神伟的巨龙，世间少见，一看就非凡间之物。
　　那巨龙游动的时候，海底的水都在震荡，宛如一锅煮沸的汤水。然而，那高大俊挺的神人，只是回头睨了它一眼，它立马乖觉地轻轻游过来。不惊起一丝涟洇。
　　一人一龙，不，是一神一龙，就这么停立在身躯冰冷的轩辕晙身旁。可惜轩辕晙双目紧闭，毫无意识。见不到这般神异的景象。神是禺任，西海海神禺彊之子，碧落海的水神。龙是他的座下神兽苍龙。这苍龙修行数千年，已达天龙之阶。甚有慧质，甫一见到轩辕晙，便惊觉此人不凡。心里暗想，怪不得主人急急从地底龙宫赶赴而来。
　　它绕着轩辕晙游动，从头到脚探了个遍。感觉这人殊无生机。“主上，这人是死了么？”
　　禺任探出右手，似乎有一股无形的灵力渗出，接触到轩辕晙的躯体后，立马又收回。他摇摇头道：“他没有死。”
　　苍龙正待想问什么。禺任立马又道，“但也没活。”
　　“什么意思？”
　　“倒象是封闭了神识。一旦时机适宜，他又会活过来。”
　　“龟息之术？这一介凡人，也会仙术？难道，来自不死之国？哦，不是，沃民之国？”在这个巫法大行的时代，仙术并没有普及，甚至很多人终其一生，别说见识了，甚至听都没有听过这个词。巫族中只有极少数身份特别的人，才知道，在大荒的西北边陲，化外之境，有传说中的不死国和沃民国。据说这两国的人，特别是沃民之国的人，因为土地肥沃，五谷不种而生，水果不浇而熟。地涌石屋、树生布匹。不用为温饱而奔波劳碌，平生唯有修习仙法、以成仙了道为最终目标。通过修行，沃民之国的人们寿命可长达千岁。若是得了仙果的人，则破碎虚空而去。成为遨游三界、万古长存的仙人。而不死国的人，天生就长寿。死后，将心脏埋葬于土中，隔一百年，又复活如生。因为天生不死，不死国的人，对修行并没有特别的兴趣和爱好。这些都记载在十巫留下的《往世书》中。往世书只有一部，一直存放在巫山神殿，有专人监管。唯有十巫和元老院的人可以翻阅，普通人，看一眼都难。
　　禺任冷冷地道，“不是龟息之术。是神离法。”
　　“主上，什么神离法？”苍龙鼻间发出轻微的哼声，一介凡人，还会神离法，不过什么是神离法？它修行了数千年，怎么都不知道。该不会是主人在骗它吧？水泡从苍龙的嘴边咕噜咕噜冒出来，语调间颇有些不相信。
　　禺任也不解释。双手微微上举，随着他的动作，轩辕晙的身体也开始缓缓上浮。。
　　苍龙惊问，“主上，你在干嘛？”
　　“我自是要救他。海底，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至少目前不是。将来么，禺任想了想，也不是吧。毕竟以他的身份，功成身退后，高居于九天之上，还会想得起这一隅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