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管理咨询顾问

　　石城，北方中原腹地的一座小城，历史悠久，自古以“多慷慨悲歌之士”著名，也因此给小城烙上了一道悲壮坚毅的印记。可这座曾经依靠交通优势盛极一时的古代都市，如今已不复荣光，反而有些显得破破旧旧。
　　时值三月，初春时候。朝阳洒下一片金光，为石城街道上神色匆匆的上班族都镶上了一道金边。
　　“洛顾问，听说贺总昨天是骑着电动车去交的钱？”一个手中提了两个电脑包的年轻姑娘瞪大眼睛好奇的问。
　　姑娘名叫林雪瑶，二十四岁在校研究生，此刻的一身黑西装、白衬衣，再搭配黑色高跟鞋显得非常职业，但甩来甩去的马尾辫和圆豆豆的眼睛，总觉得像是小学生偷穿上了大人的衣服。
　　被称作“洛顾问”的洛尘点了点头，想起昨日的画面也有些哭笑不得，“嗯，贺总也是挺神的，好歹也是一老板，拿着一包二十万现金骑着电动自行车去交咨询费...”
　　同样西装革履的洛尘眉似双龙，目若银河，本是极有男子气概的长相，但偏偏身材瘦削，面色苍白，看起来一阵大风就能刮倒。
　　他把白衬衣最上面的一个扣子解开，深呼两口气，然后重新束了束自己的领带，继续道：“对于一家年营业额两百万的小公司来说，肯花二十万做管理咨询...嗯...很有梦想。走吧，早点过去！”
　　林雪瑶吐吐舌头道：“还好咨询顾问是靠脑子吃饭，要么您老这身体，啧啧啧，去工厂拧螺丝都没人要...”
　　虽然到J管理咨询公司实习的时间并不长，但早就发现这位仅比自己大了两岁的项目经理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于是自己特意买了两盒六味地黄丸偷偷放到洛尘办公室抽屉里，但从今早表现看起来，额，还是挺虚的...
　　“少废话！你懂什么，我这是外虚內实！”洛尘犹自狡辩道。
　　此时，终于路过一辆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两人拦下，向石城边缘的方村而去，客户的工厂就在村子里。
　　正值早高峰时段，路程虽然不远，也走了近1个小时。待二人下了车，还要在村里再步行十五分钟才能到达目的地。
　　早起的村民都搬个马札坐在门口，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闲聊。
　　“老张，你看到了吗？昨天南城河的龙卷风都上新闻哩！”
　　“可不咋的，一条小小的护城河竟会刮起龙卷风，我听村里‘那位’说，是走蛟化龙、渡劫失败，恶蛟兴风作浪害人，被大鹏鸟抓了去。所以当时的乌云中才有金光哩...”
　　洛尘路过时刚好听到，愣了一下，因为昨日的事情确实蹊跷，而他当时就在岸边。昨晚也因此打电话咨询了一位研修玄学的朋友，对方用“六爻”起了一卦，然后说了和刚才村民一模一样的话。
　　咨询顾问，其职业要求简单说即是“脑瓜子、嘴皮子、笔杆子”，洛尘在这三方面都很擅长，听到的虽是只言片语，但很能抓住重点。
　　“那位？”洛尘注意到村民口中的这个称谓，“果然是高手在民间...”他今早特意在网上查了一番，没有类似的说法，没想到在这村子里竟会听到同样的分析。
　　“真够玄乎的，一秒天黑、走蛟化龙、水怪频现...最近的怪事真是越来越多了。”洛尘有点走神，喃喃低语道。
　　林雪瑶拎着两个电脑包屁颠屁颠的跟着后面，怨念满满，原本正在腹诽“到底谁定的规矩，助理顾问要给项目经理拎包的？还有没有点儿男卑女尊的起码道德准则了？”
　　忽然听到洛尘的自言自语，顿时来了兴趣，开玩笑道：“洛顾问，这世界怕是要变天，本姑娘准备休学去修炼仙法了！”
　　林雪瑶唇红齿白，两片小嘴吧啦吧啦，平日里在办公室就上蹿下跳，嘴一刻都不闲着。
　　“额...早去早回，要不等你毕业了找不到工作还得啃老！”洛尘一盆冷水泼下。
　　“嘁，待本姑娘，不，本仙女修得一身仙法之后，到时腾云驾雾、伏妖除魔，还找什么工作？若能再遇良缘寻一位道侣，岂不是...”林雪瑶眼睛里buling、buling的闪烁着小星星。
　　“麦肯锡三部曲都看完了？”洛尘继续泼冷水。
　　“没有，最近在追大神新作，哪有时间看那些！”林雪瑶早就习惯，脸不红不白的说。
　　“少看点儿玄幻小说，脑子都不正常了。”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看手机地图，“就是这里了！”
　　二人面前很难说是一工厂，更确切的讲是一座手工作坊，连像样的大门都没有。生产的产品是一种名叫“冲压自动送料设备”的机械，车间里到处乱放着各种机械零件与工具，显然，不论是现场管理还是流程控制都是极粗放的状态。
　　最令二人无语的，是车间门口还拴着一只瘦削的老山羊，吉祥物？宠物？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三年前进入J公司之前，在洛尘想象中，所谓咨询顾问应该都像是电视里那样，坐着飞机头等舱、出入高档写字楼、终日“不得已”应付一帮社会精英。没事儿干的时候打打高尔夫，和身价百亿的大老板畅谈一下公司战略。
　　直到毕业进入这家“以中小型民营企业为目标客户”的小咨询公司就职时，才知道一切都是妄想。虽然每天穿的人模狗样，但出入的地方却很接地气。
　　“咩...”一声羊叫将洛尘的思绪拉回，他瞥了一眼山羊，恍惚间好像看到山羊露出了极富人性化的神色，那是一种...鄙视的表情？
　　“我去...竟然被羊鄙视了？”洛尘揉揉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老山羊已经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洛尘莫名感觉自己胸闷的情况更加明显，就将衬衣从上数第二个口子也解开。因为有领带束着，从外面看倒也不是很明显。
　　此时终于有公司高层来接待，是M公司的副总经理兼营销总监张总，四十岁左右的秃顶中年人，洛尘一看他那浑浊迷离的双眼，就知道昨晚肯定没少喝。
　　“你们是...推销保险的？”张总脸上虽然挂着习惯性的微笑，但笑意中最能让人听出那么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视。
　　林雪瑶不乐意了，“您好，您是张总吧？我们是J公司的管理咨询顾问，贺总没和您沟通过今天调研的事？”
　　“哈哈哈哈哈...”张总假笑道，“老贺今早临时有事出差了，让我来全权安排。只是没想到二位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有为，只是...”
　　张总渐渐收敛笑容，“我们公司花了二十万，却只请来两个大学生，其中一个还是病秧子？你们公司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洛尘全程只是微笑不语，手插着兜在一边站着，阳光将他瘦削的影子拉成了一条线。
　　林雪瑶这两个月以来已经跟着洛尘跑了不少企业，对各种情况的应对也算是驾轻就熟，但确实也是第一次遇到讲话这么刻薄的。
　　她心里的羊驼神兽早就翩翩起舞了，但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我们洛顾问是独立带队服务一百五十万以上咨询费战略项目的项目经理。服务咱们这样的小项目，岂不是杀鸡用牛刀，足见对咱们公司的重视，张总您说是不是呢？”
　　“哼！”张总眉毛竖起，似乎是被林雪瑶略带轻佻的语气和那句“杀鸡用牛刀”的比喻激怒了，厉声道：“你们做过企业么？就敢来辅导我们？”
　　洛尘、林雪瑶相视一笑，他们两个的组合看起来太过年轻，总被质问类似的问题。
　　林雪瑶微微一笑，脸蛋儿上出现两个小酒窝，反问道：“张总，皇帝的师父是皇帝吗？”
　　“你！”张总恼羞成怒，还要爆发，被洛尘一句话堵住，“张总，我们是按小时计费的，你确定要在这些问题上浪费时间？”
　　“你们不是收过费了吗？”
　　“二十万，只包括六天上门咨询服务，每天按八小时计算，总计四十八小时。”洛尘抬腕不紧不慢的看了一眼手表，“你们还有四十七个小时六分三十一秒...哦，对了，不好意思打断您，您刚才要说什么来着，请继续！”
　　张总杵在当地，有些尴尬，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噗嗤...”林雪瑶不禁笑出声来，凑到洛尘耳边低声道，“洛顾问，还是你狠！”
　　不大一会儿，生产总监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态度出奇的好，这次双方再没什么问题，洛尘与林雪瑶终于可以照流程开始今天的工作。
　　洛尘叮嘱道：“林顾问，管理咨询就像是给病人治病；而咨询顾问，就如同医生。调研，是给企业诊病；做方案，即开药方；而方案执行并解决问题，则是最终的治疗过程。若是病诊错了，搞不好就会治死人，因此调研要格外仔细，知...”
　　“知道了、知道了，耳朵都起茧了。”林雪瑶不耐烦的打断道。
　　宣讲、调查问卷、访谈、搜集数据及流程表单等，两人忙的不亦乐乎，一天的时间也过得极快，转眼已至黄昏...
　　“洛顾问、林顾问，没想到你们这么出色，真是年轻有为、有为！”秃顶的张总喜笑颜开，紧紧拉着洛尘的手不放开。一天下来，他是彻底被折服了，与先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洛尘几次想把手抽出却做不到，只得暗恨自己体弱。林雪瑶倒是在一边乐呵的很，身为女孩儿她却最爱男频的玄幻小说，尤其大爱打脸的剧情。
　　夕阳的余晖依旧在努力散发着自己的余热，一个黑点顺着光照的方向移动过来，由远及近，然后是轰鸣声和风声，小工厂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天...
　　“直升飞机？石城这种小地方竟然还有隐藏富豪买的起直升飞机？”众人一片惊呼。
　　洛尘等人慌忙让开空地，直升机缓缓降落，打开机门，从里面为首走出来一个中年人，后面则跟着两个戴墨镜的黑衣人。
　　“贺总？”林雪瑶惊呼出声，为首身着白体恤的可不正是这家公司的老板贺总吗！
　　怪不得人家不买车，交通工具直升飞机好吧？市里不让停机才骑电动自行车是吗？
　　但显然是林雪瑶想多了，贺总的脸色极不自然，见到几人之后只是干笑了几声，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径直带着黑衣人走到车间门口，看样子目标是...那只山羊？
　　果然，贺总走过去弯腰搂着老山羊的脖子，然后在它耳边低语，似乎是在劝说着什么。
　　众人都看傻了眼。
　　“这山羊真的通灵了？”洛尘心中震惊。
　　正当此时，惊变骤起，贺总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拦腰抱起山羊一个纵跃，竟跳起十几米高，然后稳稳落在厂房的房顶上，再然后如同一道影子般极速在其他的屋顶之间纵跳，转眼间就已离开百米之远。
　　这边两个黑衣人也不是普通人，虽然事发突然，但也是反应极快，然后同样是纵身跃起，犹若掌握轻功一般迅速追去。
　　只留下小工厂里一众普通人惊得险些下巴脱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