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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爷俩的话，老阿妈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老伴。尽管她舍不得让小儿子走，可一想到眼前的日子，她就很坚决。她见老伴这犹豫不决的样子，对他此刻说的话十分不解，便急忙阻止道：
“不走怎么行！？我们也就算了，都老了，还能有几天？怎能让孩子在家陪着我们等死呢？啊？他阿爸！”
“唉！”老阿爸面色苍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真的很难。眼前，三个儿子似乎都在渐渐地离他而去，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抓住他们，他的心都要碎了。
“心疼孩子就不要把他们栓在家里，这不是你和我说过的话吗？他阿爸！我们的孩子那个都不能留下，他们都得走！孩子的命，不能都跟咱们一样，就这么苦熬苦等着！”老阿妈看着自己的老伴，在劝说着。她的态度很坚决，没给老伴留下半点余地。老阿爸也知道，她是不想让孩子就这样无望地死守着，她也希望孩子们过得好些。
“命？”老阿爸望着无尽的雪山，无奈地重复着说着，这也是那位老哥临走时说的话。实际上，在这样的环境下，孩子们也只能认命了。既然，这就是他们各自的命，他又如何能改变得了？唉！就随他们去吧！
不放心的他，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又看了看还在忙碌的两个大儿子。他对桑吉抬了抬手，让他把正忙着收拾东西的哥哥、嫂子，都叫到他的身边来。
“阿爸。”大哥看着表情凝重的阿爸，知道他有话要对他们说。风在嗖嗖地刮着，外面很冷，他搀扶着阿爸，和大家一起走进了毡房。
老阿爸慢慢地移动着视线，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情沉重的他，从自己贴身的袍子里，摸出来三个小小的牛角环。这带有他体温的三个小牛角环，是他亲手从一头牦牛的角上，截下来打磨好的。三个小牛角环，环环都被他磨得光光滑滑，还分别串在了细细的牛皮绳子上。
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都落在了这三个小小的牛角环上。孩子们看着牛角环，又抬头看看老阿爸，不知道阿爸此举是什么意思。
老阿爸看了看手中的牛角环，他亲手把它们带在了三个儿子的脖子上。大儿子的牛角环大些，小桑吉的最小。看着儿子们脖子上的小牛角环，老阿爸的心情很沉重。他不知道怎样才能把自己的担忧，传达给他的孩子们。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他的心，甚至都想对着上苍高声呐喊！他的心疼啊，疼的他，恨不得紧紧地抱住他的三个儿子，一个都不放他们走！好一会儿，他才用低沉的话语，对着三个儿子说道：
“三个牛角环是一体的，你们哥仨要相互帮助，要抱成一个团儿，你们今后的日子，还会好过些。要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分开呀！”
话说到这儿，老阿爸的耳边，又清晰地响起了那位老哥说的话：孩子们出去，十有八九也是活不成的，豺狼、恶人、天灾，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老阿爸痛苦地看看大儿子和大儿媳，又把目光移向了二儿子和二儿媳，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小桑吉的身上。每一个儿子都在揪着他的心。
小桑吉还不知道深浅，他用手摆弄着脖子上的小牛角环。这光溜溜，滑滑的，打磨得很精细的小牛角环很漂亮，很好玩。
“阿爸？您有话要说吗？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您二老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看您刚才的光景，我们怎么能放心地走哇？我看，我们大家要不，就一起走，不然就都留下，没人照顾您二老怎么行？”大哥看着一脸苦涩的阿爸，很是不放心。养儿防老，如今阿爸、阿妈都已经老了，身体经不起一点磕碰，他这个大儿子，怎么能说走就走哇，他看着阿爸继续劝说着。
老阿爸看看大儿子，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阿爸，我们这就帮您收拾东西，我们还是在一起最好。”二哥也没等阿爸答应，转身就去拆支在火塘上的木架。
“好了，你们都不要劝了，我们不走。你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有几句话要说。”阿爸忙打着手势，制止着二儿子说道。
“阿爸！”大哥看着阿爸，着急地叫了一声，他还想再劝劝他老人家。
老阿爸杨了杨手，大儿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阿爸档了回去。他看着满脸不放心的老伴，又看看小桑吉。他要当着孩子阿妈的面，再嘱咐他们哥仨几句：
“你们兄弟三人，这一走，可就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阿爸说得很慢，孩子们看着他，都在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也是不用质疑的事实。
“今后，你们做哥哥、嫂子的，就是他的长辈，我把小桑吉交给你们了。”阿爸说话的语气仍然很沉重。他回过头来，看着一脸稚气的小桑吉，他的心在滴血。
“阿爸，这个您二老就放心吧，我们不会亏待他。”大哥知道，阿爸、阿妈最不放心的就是小弟桑吉。刚才，他们老两口对桑吉那难分难舍地样子，他都看在眼里了。善良的他忙向阿爸、阿妈表着态。
“以后，他的生活，你们就多帮衬点，多照顾照顾他。别看已经分家了，你们还是亲兄弟。”阿爸看着他们大哥俩和他们的媳妇，嘱咐着说道。
“我们会的，你们就别担心了。”二哥也忙着在劝，对桑吉放心不下的阿爸和阿妈。
“等他长大了，你们给他张罗一个媳妇，帮他成个家，就算替我们照顾他了。”阿爸继续说着，语气很低沉，带着无尽的伤感，有着几分嘱托和几分的无奈。
哥哥、嫂子们也都在点着头，应承着。
老阿妈看着孩子们，眼睛里也都是不放心和嘱托，她强忍着分离的痛苦，仍在偷偷地擦着泪。
二嫂可是不以为然，只是代答不理的附和着。这会儿，她可没心思听阿爸唠叨什么，她心里转的，还是那头已经分给小桑吉的“头牛”。那“头牛”，是家里最得力的一头，它身强力壮，不论天气如何，它总在牛、羊的前面带着路。那么好的“头牛”，怎么就分给了他？哼！偏心！
她不动声色地动着眼珠子，悄无声息地看看左右，见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阿爸说话，便有了主意。哼！这正是机会！她心里想着。趁大家都没注意，她便悄悄地溜出了毡房。
她小心地来到桑吉的牛、羊一边，拉上桑吉的那头“头牛”就要走。“头牛”倒退着，向后使着反劲，就是不肯跟着她。她本来就怕别人看见，见“头牛”如此得不听话，更是急了！一气之下，她便绕到牛的后面，照着“头牛”的屁股就是一脚。
“头牛”“哞”的叫了一声，这可把二嫂给吓坏了！她慌忙离开桑吉的牛、羊，假装要去小解。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都要蹦出来了，生怕此刻会有人出来，那可就糟了！让人发现了，还可以狡辩，可那头“头牛”的事，可就泡汤了！
她溜溜地盯看着老人毡房的门帘，半天都没见到有什么动静，这才又迅速地返回到桑吉的牛、羊一边。慌忙抓住“头牛”的角，用力在拉，拼命在拽，头牛就是不肯往前迈半步。
二嫂急得乱了方寸，她转过身来，倒背着身子，用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头牛”的一个角。她是卯足了劲头，自己的腿也在用力地蹬着地。
“头牛”的头被压得很低，终于被她歪歪斜斜地给拉动了。她一边倒退着拉着“头牛”，一边又在盯着老人的毡房，“怦！怦！怦！”跳着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还是她自己用力太猛，失去了重心？一不小心，“扑通”！她就来了一个仰面朝天！倒在了“头牛”的脚下。她也没顾得看自己摔到哪儿了，一轱辘便爬了起来，转身又扑向了“头牛”。“头牛”正在向后倒退着，她一把又抓住了“头牛”的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头牛”终于被她连拉带拽，带到了自己的牛、羊一边！她摩挲着乱跳的胸口，看着“头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着被自己偷偷拉过来的“头牛”，二嫂心满意足！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可是家里最最好的一头“头牛”，是那个死去的老人留下的，早就被她看在了眼里。这头“头牛”的两只角硕大，它的那双看着就让人踏实的眼睛，着实让她心里喜欢！此刻，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它弄到了自己的手里！嘿！爽！
她回过头来，再次看着老人的毡房，见毡房里仍没人出来，这才又匆忙地，把分给自己的那头瘦的“头牛”，拉到了桑吉牛、羊的一边。
一切顺利！她得意地看着刚刚到手的“头牛”，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牛的背。“头牛”再次“哞！哞！”地叫了起来，还在不满地打着鼻气！不管那些！反正“头牛”已经到手！她忙给“头牛”做上了标记。
“好了，你今后就是我的了，再跑到他那边去，我可就不客气了！”她站在“头牛”旁边说着。忽的一股寒气，一下子呛进了她的喉咙，她忙用手捂住嘴，干咳了几声。
哼！不给我，我就偷着换！如愿以偿的她，心算是乐开了花。她冷冷地看着老人破旧的毡房，心里还在发着狠：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没有办不成的！
“头牛”到了手，这下二嫂也来了精神，她高高兴兴，大模大样地，又重新站到了家人的后面。她的满足，也全都表现在她的脸上了。
小桑吉知道，阿爸、阿妈最不放心的还是自己，走已是确定无疑了，他心里很明白。无奈的他只能把不舍埋藏在心里，他在默默地看着阿妈。
“老大，桑吉从一出生，命中就多事，你们要多护着他些，这也是我和你们的阿妈最不放心的。老二你也要多加注意。”
命中多事？什么意思？我看有他才多事呢，哼！二嫂虽然没有说话，可她的心里，却一直都在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