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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远古 冰封大地雪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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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那是多久以前,应该是很久远,很久远……
  桑吉出生在世代与高寒相伴的游牧人家,他们寻草而走,遇草而居,哪里能放牧,哪里就是他们的家园。
  从小,桑吉就常听阿爸说:这鬼天气,真是要人的命,风雪太多,夏日也短,草地刚刚泛绿,就又被雪给盖上了。阿爸小的时候还可以放牧的地方,现在,已被常年不化的积雪给侵占了。看见草的地方愈来愈少,日子难呀,走到哪里也不能停留,牛、羊饿得都在打晃,人又能如何?
  那年月,虽说还有季节,但春、夏日短得几乎转瞬即逝,狂风暴雪无休无止,严寒占据了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
  风刮起来就没个完,呼啸的寒风席卷着积雪漫天飞舞,无情地抽打着大地,天气就愈显寒冷了。
  族人们都是紧勒着肚子,艰难地熬着,桑吉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一看到乌鸦在天上盘旋,他的阿爸就会双手合,闭目祈祷。连小桑吉都知道,那一定是又有什么人冻、饿死去了。眼前的世界,除了风不停地卷起积雪,横扫着地面,余下的也只是一片萧条,银白的世界了。
  “阿爸,东方的天边是什么样子,是在山的那边吗?那里也寒冷吗?我真想到山的那边看看去,太阳的家乡一定很暖,一定不会有冰雪。”12岁的小桑吉,从小就经常跟在阿爸的身边,紧裹着羊皮袍子,跺着小脚,对着阿爸发问。他的小脸冻得发紫,站在雪地里,总会痴痴地凝望着东方。
  阿爸从来都没走出过雪域高原,可他知道,山的后面还会有山,就是再走过多少大山,山的后面,也不是太阳的家乡。孩子的话,他也没怎么走心。
  “阿爸,你倒是说呀?”小桑吉看着阿爸,认真地追问着。
  “桑吉,山的后面还有山,可那确实是东方,太阳出升的地方应该是很远,很远。”
  “噢。”小桑吉好像没有得到满足,他怏怏地“噢”了一声。
  “山的那边还是山?”小桑吉经常是超乎孩子般,在自我发问,他仍再看着东方的天边发呆。
  “桑吉,那天边有什么好看的吗?”阿爸见桑吉经常望着东方的天空,也是不解。
  “不知道,我在看天边的云。”
  桑吉一家,本也是耐寒的族人,可仍应付不了这日夜寒风呼啸的寒冷。虽说眼前的高原无比辽阔,可适合人们居住的地方,早已是没有了。尽管一直是雪进人退,可老天仍没给人好脸。皑皑的雪山,银色的大地,留给人们能生活的空间,已是太少太少了。生的本能,促使他们不得不弃家迁移,向适应人们生存的地方转移,踏上了不再回头的路……
  “咳!走吧。”年近五旬的老阿爸,黑瘦的脸上刻着岁月的沧桑。面对无尽的飞雪寒风,看着这常年不化得皑皑雪山和刺眼的白色大地,他叹着气无奈地说着。
  老阿爸带着一家七口,赶着牛、羊,举家继续向东移动,艰难地寻找着牧草。
  风永远不会停息,卷起的雪粒吹打在他们的脸上,钻进了他们的衣袍里。小桑吉的个子还没有长起来,一双大眼睛转动着,睫毛上已经挂上了霜,甚至喘出的气很快就会结了冰。他一脸的稚气,把两个衣袖交叉着搭在脖子上,紧紧地抱着肩,头也是紧缩着,让脸尽量偎在衣袍里。风越刮越大,小桑吉紧缩着暖和不过来的身躯,紧随着阿爸和兄、嫂们,艰难地走在茫茫的雪地上。
  两个哥哥一左一右,在牛、羊的两边跟随着,看护着。瘦得皮包着骨头的牛、羊,在茫茫的雪地里艰难地向前挪动着。牛、羊不时地用它们的蹄子刨着积雪,无草填进肚子的它们,也是“咩咩”“哞哞”地在苦叫。
  又是一只怀孕的母羊,倒在了雪地里,连挣扎都没有几下,就瞪着眼睛起不来了。桑吉的大嫂身材不算高,踏着没膝深的积雪更是艰难。她来到倒下的母羊身边,摸着它的头看了看,试着想把它抱起来,可没有成功。她虽然才二十二、三岁,本应是身体健壮的年龄,可她面色萎黄,瘦弱得很,几乎也是皮包着骨头。她已无力对付这只瘦得不成样子的母羊了。大哥赶了过来,他扛起了死去的羊只,夫、妻俩相互扶持着,走在雪地里。大哥二十五、六的年龄,个头也不是很高,可他知道自己在家里的位置,遇事从不推脱,凡事都抢在前头。
  “又没了一只母羊。”骨瘦如柴的老阿妈,看了看走路都有些艰难的老伴,叨咕着。老阿爸面无表情地被风推着往前走,好像根本就没听见自己老伴的话。
  小桑吉见大哥扛着那只羊,也跑了过去,他帮助大哥和大嫂,把那只羊搭在了牦牛的背上。
  在一个背风向阳的地方,他们卸下驮在牦牛背上的物品,搭起了毡房。
  “阿爸,这也没什么牧草。”桑吉的二哥看着四周和阿爸说。
  “看看吧,我们也累了,不行再走。”老阿爸本就知道是这样,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无奈地说着。
  走了这么多地方,哪里都是一样,冰雪封冻的大地,本也没有什么牧草可用了。更何况,能裸露出积雪的地方,都是些寸草不生的岩石,早已是无草可供牛、羊了。虽说,又停下了脚步,可老阿爸立在毡房外仍是一筹莫展,他无望地看着这个满是冰雪的世界。
  “吃饭吧他阿爸,愁又有什么用呢?”老阿妈掀开被风不断刮起的门帘,叫着自己的老伴。
  老阿爸转过头来,看着面无血色的老伴,忙用手扑打着被风吹到自己身上的残雪,跺了跺脚,进了毡房。
  老阿妈用她那双枯槁的手,捧过一碗稀稀的奶茶递给了老伴。老阿爸接了过来,热乎乎的奶茶虽说清汤寡水,里面已没有了实在的东西,可这毕竟还算是食物。他刚喝两口,看看小儿子桑吉,就又放下了,他抬了抬手示意着,让老伴把自己的奶茶端给小儿子。他捡了一小块摆在自己面前的奶渣,放在了嘴里,又顺手把其余的几小块奶渣,隔着老伴,也向桑吉的面前推了过去。
  老阿妈很是为难,吃、喝早已成了大问题,靠一家人从嘴里省,也维持不了多久。更何况,从冬盼到夏,从夏又挨到冬,多少年了,父一辈,子一辈就是这么熬着,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时候。这日子该怎么过?小儿子要长身体,老伴的身子也不能垮呀。
  两个大些的儿子相互看了看,相对无言。这样艰难的日子,他们也都是紧勒着腰带,半死不活地维持着,也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大嫂温柔谦和,虽然自己也是虚弱的很,可她还是把自己面前的几小块奶渣,悄悄地推到她的丈夫面前。大哥看看自己的妻子,又默默地把那几小块奶渣推了回去。
  桑吉的二嫂没有一点好脸色,她看了一眼阿爸推给小桑吉的奶茶,又看看阿妈和小桑吉,便气哼哼地用手臂碰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她不满地斜着眼睛,盯着阿爸推给桑吉的那几小块奶渣。
  虽说是桑吉的嫂子,二嫂也不过比多吉大三、四岁。这个丫头,个头虽然不高,长得可是一脸的横肉,日子这么艰难,只有她的脸还算饱满。她可不是个省油灯,仗着自己比丈夫小五、六岁,虽说家里已经难以维持,但她仍觉得自己是个宝贝。不是吗?要不是自己的家人在远迁的时候,遇见了他们这家子人,阿爸也不会把她留给老二。没有她的到来,这个傻了吧唧的老二,能说上媳妇吗?她最看不惯阿爸这么偏心桑吉。本来嘛,自己这“咕咕”叫的肚子也空着的,为什么他的奶渣只给了桑吉?她努着嘴,表示着不满:同样是阿爸的儿子,难道老二和我就是后娘养的不成?哼!
  二哥确实很憨厚,他是个标准的西部青年,个头不低,略显壮实,实实在在的他,一看就有点倔。本来,娶这个媳妇,他就不心甜,又是这么不明事理,想到自己那个被强行拆散的心上人,他就更加看不惯她了。眉头紧锁的他,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媳妇一眼。
  二嫂可没买他的账,端起自己的碗,有意识得“嗞嗞”地喝出了声音。随后,她把碗往边上一推,端起自己丈夫的奶茶,就是一大口。她的眼皮都没抬,继续嘟嘟囔囔没好气地说道:
  “眼见牛、羊越来越少,往后吃什么?这不是在等死吗?”
  大家看了看她,都没说话。老二觉得脸上挂不住,用手臂碰了她一下。
  “干嘛?!本来嘛,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没瞎说!”二嫂甩了一下二哥碰她的那只手臂,斜眼怒目,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仍在不服气地说着,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
  阿爸和阿妈看看她都没说话,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小桑吉抬眼看看阿爸又看看大家,低下头来也没吭声,只是悄悄地把阿爸的碗,又推了回去。老阿爸回头看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心里闷得透不过气的他,总觉得不是个滋味,他推开被风顶着的门帘,独自走出了毡房。夜幕下,信奉天神的老阿爸,望着满天星斗,仰头叹息着说道:
  “苍天呐!这难道是要绝了人的活路吗?”
  活路?哪里还有什么活路?每当他远远地看到远迁的牧人,赶着牛、羊,经过他的眼前,在风雪中艰难地走向远方的时候,他经常是呆呆得一直目送着他们,直到看不清了为止。这里已经很少见到人了,死地死,走地走,他的眼前,已看不到一点希望。
  “是不能就这样维持了,再这样无望地混下去,总有一天,一家人都会熬垮的。趁着还有些牛、羊,不如也让他们,咳!……”老阿爸叹着气,自言自语地说着。
  他看着自己的家,又看看这片熟悉的大地。虽说眼前冰天雪地,可毕竟是自己祖祖辈辈,生活了多年的家乡,要让孩子们弃家到陌生的地方,他还真是拿不定主意。其实,不是他固执,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该怎么走哇?可不走,又能怎样?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几个孩子想想后路。
  他站在毡房外,任风吹起的积雪,抽打在自己的脸上。他的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还不到五十岁,应该说并不算老。身材略高些的他,却像被岁月给掏空了一样,身子已经有些向前弓,瘦得难已维持。他在门边像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艰难地思索着,定夺着。
  “他阿爸,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还是让孩子们走吧”。年已过四旬的老阿妈,面色苍白,脸上像挂着永远都抹不去的霜。被岁月雕琢的她,身子也是有些弯了,看上去就愈加苍老些。她更是瘦骨嶙峋,也是勉强地在支撑着。知道自己的身子骨不好,她实在也是不想成为孩子们的拖累。孩子们还年轻,走出去,也许还会有希望。她满面愁容,看着自己的老伴悄悄地说道。
  其实,老阿妈的体弱还另有原因。一家人吃喝都是大眼看着小眼,东西少人多,放在她嘴里的东西也就更少了,她甚至连说话的气息,都有些接不上。
  “是啊,就是桑吉还小哇。”老阿爸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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