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后的稻草

　　阳光重回大地，麟趾国外四区之中的第五区展露出她原本的模样：狭窄逼仄的街道、高低错落的颇有年代感的建筑、混乱不堪的各色广告牌、极其具有生活气息的车水马龙、扑面而来的尘土以及充斥耳朵的各种嘈杂声，这些交织出了第五区这个贫民区的真实面貌。
　　麟趾国将全国划分为三个等级区域：最底下、最为接地气的陆地圈成了外四区，分别为西北第五区、东北第六区、西南第七区、东南第八区，这四块区域如同扇形一般展开在国家的版图之上，这里居住的全部都是底层的百姓，每日为生活奔波却始终为生活所累的贫民们。当他们劳累之后获得短暂休息的时候抬头便能瞅见建立在头顶之上的内四区——北一区、南二区、西三区和东四区，那里是国家的中产阶级生活的地方，是贫民们一生努力的方向。至于最高的那一块区域已经不是他们目力能及的了。
　　袁镇生活的西北第五区便是处在北一区和西三区夹角位置，因而取名叫做西北五区。在麟趾国内贫民和国人们都以北面为尊，所以在给区域划分取名的时候北面的排列在第一顺位，给的数字也更为靠前，所以虽然同是外四区的贫民区，西北第五区算是贫民区中等级最高的了。
　　“那又如何？还不是贱民？”
　　“挽挽，你哪里学来的话？”
　　“学校的同学们都这么传，内四区的学生都管我们外四区的人叫做贱民，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国民！”
　　袁挽挽极为不忿，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脸蛋憋得通红，她是袁镇的亲妹妹，今年不过是十三的年纪，是一名中学生。袁挽挽能顺利就读还得归功于袁镇，家庭经济实在无力负担两个孩子的教育，袁镇主动提出将自己上大学的学费省下来给妹妹，而自己则决定去报名参加全国相人海选。
　　“暂时的困难和屈辱，忍过去了终会有出头之日的。挽挽，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这个家日后的担子要落在咱们肩头上，你有没信心？”
　　袁挽挽用力点头，她牵起哥哥的手小心的问道：“哥，爸爸还是没有答应么？”
　　“老爸这个人啊是固执，但是你哥我从来都不是随意就放弃的人。好啦，你放心去学校吧。”
　　“爸爸的诊断结果出来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袁挽挽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这是去年新出的一款智能手机，有折叠的功能，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成一小片塞进口袋。
　　袁镇摸摸妹妹的头，然后带上给父亲做的午餐陪她一起出门。外四区的交通不如内四区发达但至少还是建设了公共交通供人们出行，袁镇的家最为靠近海边，所以步行到快轨站需要大概半小时，这一段路兄妹俩一起走过，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
　　一路上兄妹俩许是各有心事，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袁镇一路走着看见了不少的国家相人海选的宣传，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设立在快轨站外头的移动电子显示屏上的巨幅视频。
　　“相人是国家的荣耀，成为相人是所有适龄国人的骄傲！五年一次的机会请你千万不要放弃，或许你的一个决定就会改变自己以及家人的命运。不要犹豫了，不要纠结了，全国海选不需要任何报名费用，也绝对不会对报名者造成任何身体上和心理上的损害，年轻人啊，行动起来吧，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自己做主！”
　　视频里的嗓音洪亮而激情，画面上充斥着各种过往相人取得成绩时候的狂欢和喜悦。这一段视频早在半月之前就在快轨站循环播放了，每天都能循环上百次，袁镇不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接下去会出现什么内容，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今日兄妹两人低着头从电子屏幕下匆匆走过，快要走进快轨站的时候袁挽挽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问道：“哥，我年纪不小了，我知道相人就像是赌博，用你一生去赌一场不知输赢的博弈。不管人家宣传的多么天花乱坠，我最在意的还是你的安全，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傻姑娘！哥哥比你多吃了五年的饭，这里头的利弊我还能不清楚？行啦，哥一定会好好的，老爸也会康复的，你啊将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我们还等着你考上大学呢！”
　　袁挽挽笑了，展露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常见的明媚笑容，她个子不高、长得也普通，但是她如同袁镇一般继承了家族中的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不住蔚蓝眼珠的魅力。
　　送别了妹妹之后袁镇上了通往医院的快轨，约莫半小时之后抵达了第五区的唯一一所甲级医院。袁镇的父亲袁杰目前就在这所医院住院，母亲容时陪伴在旁。
　　倔强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的父亲终于在数天之前倒下了，在袁镇记忆中多少年了也没见父亲上过一次医院，这一次再坚强的父亲还是熬不过病魔的折磨倒下了。入院之后进行了数十项体检，其中绝大多数的项目都是袁镇从未听说过的，看着每日巨额的医疗费用以及不断消瘦的父亲，袁镇心中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
　　穿过繁忙的白色医疗走廊，袁镇在走廊尽头找到了父亲的病房，这是三名病人共用的病房，属于住院部中价位最低的病房，自然居住条件也相应下降。
　　“爸，今儿有没有觉得好点？”
　　走进病房袁镇看见愈发憔悴的父亲勉强挤出笑容，将在家里制作的午餐摆在桌面上。母亲容时过来帮忙，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母亲看着就像是六十岁的老太太，原本的青丝都换做了白发，皱纹爬满了脸蛋，袁镇依稀记得母亲年轻时候也是整条街上出名的美人。
　　“只要你能好好工作，我的心也就安定了。”袁杰有气无力的说出一句话，袁镇自然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没有接话。
　　容时笑着说道：“儿子这般争气，你还不知足啊！你啊赶紧吃饭，让镇儿陪着我去找找主治医生。”
　　袁镇看见母亲朝自己使眼色立刻起身离开了病房，两人一路找到了距离病房最远的医生办公室。袁杰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年轻的后生，看年纪也不到三十岁，之所以选择他还是因为钱。
　　“张医生”容时小心的唤了一声，张医生抬头看见了母子二人脸色没有太多的表情，略一思索之后朝着他们摆摆手道：“看那边的屏幕”。
　　这个时候袁镇才注意到办公室的墙面上有一副覆盖整面墙的电子显示屏，听见张医生呼喊袁杰的名字，这些日子来的所有检查项目都展现在显示屏上。袁镇没有时间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名词，他直接去看诊断报告的最后一句话：粘液胶质瘤。
　　“这是最为恶性的肿瘤，而且已经扩散到了全身，至少我在病人的脑子、骨头、肾脏等位置都观察到了肿瘤细胞附着。”
　　“这是......什么意思？”容时睁着一双不可思议、空洞的眼睛看向张医生。
　　“意思就是没得治了！所剩日子不多了，你们还是办理下出院手续回家去吧。”
　　容时没有再说话，袁镇能感受到母亲全身的颤抖，他开口问道：“真的是治不了么？那还有多少时间？”
　　张医生有些不耐烦“看看你爸的状态，全身消瘦、极度营养不良、整日整日的疼痛，依我看时间不会久了。”
　　袁镇知道医生所说的都是事实，父亲就是因为骨头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了才来医院就诊的，按照他的说法至少在半年之前就开始疼痛了，只不过他还能忍受。
　　“对了，昨天的医药费你们要及时缴清，不然今日的用药会受到影响的。”
　　对于今日的诊断袁镇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从医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股子难受劲儿还是像刀子一般在扎着内心。容时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只是站在原地，双手用力搓着衣角，好半天才问出“医药费还需要多少？”
　　“5林特，账单都会给你们的。其实啊，我的建议是不要在这里浪费钱了，还是回家去吧，最后的日子对他好一些。”
　　父亲的月薪不过2林特，住院的这一周几乎每天的花费都在5林特，这是这个家庭根本难以承受的。在麟趾国内穷人是没有生大病的权力的，一旦陷入大病的泥沼便会将全家人都拖入其中难以自拔。
　　容时是商超理货员，每日劳作辛苦可收入微薄；袁杰是电子工厂的基础工人，时长加班月薪却很低，两人每月只能攒下3林特，大多数都用于了一对儿女的生活和教育，至于他们自己能克扣的尽量克扣。
　　“妈，您怎么想的？”。
　　“诊断结果不要告诉你爸，他一辈子太苦了，最后的日子我希望他能好好的体会下人生的美好。”
　　眼眶的酸胀感袭来，袁镇咬着牙忍住，在病房的门外他伸手拉住了母亲，良久之后说出了改变命运的一句话“我决定去报名参加全国相人海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