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章 神将 上

　　当日魔尊取得神斧之后，果然是率领各分舵大小徒众，好几千人，迤逦向京城而去。
　　一路之上，那蚩魔一马当先，神斧开道。有胆敢上前拦截的官兵，皆尽被他一斧扫灭。蚩魔神威如此，早有一些平日里占山头、掠民财的匪盗以及武林之中的宵小之辈，前来投靠。也有那州县之官，见蚩魔凶狠，献城投降的。故而蚩魔一路北上，人马渐盛，竟有几万人之众。浩浩荡荡，杀奔京城而去。魔教徒众行到豫州地界，各州县告急表文早传至京城。也早有武林忠义之士，赶赴京城报讯。
　　一时举国皆惊，天下震恐！
　　却说当今天子，年方二十，意气风发。听闻有蚩魔作乱，大感振奋。当下聚集文武百官，商议讨魔事宜。
　　宰相奏道：“赖陛下洪福，方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些许几个山野莽夫作乱，不足为虑。陛下可令冀、豫二州集结精兵，聚而歼之。如此，太平可复，百姓可安。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天子说道：“丞相所言谬矣！表文上说，贼势凶猛，魔首猖獗，非凡力可挡。那魔头既有蚩尤神斧在手，无异于蚩尤复生。如此魔头，州县之兵，何能当之？众位爱卿，朕意欲御驾亲征，以镇魔祟，你们以为如何？”
　　殿前太尉上前奏道：“陛下金玉之躯，如何能亲犯险境？况小小匪盗，何劳圣上亲征？微臣不才，愿乞兵前往。”
　　天子点头说道：“太尉忧国之心，朕实嘉之。只是此番出征，非比寻常。蚩魔重生，若非帝王之威，谁能当之？太尉可传令各州县，不可再贸然阻击魔众，以免徒增伤亡。待蚩魔来至冀北，朕亲往击之。”
　　当下有新科状元沈翰林，上前奏道：“陛下，那蚩尤乃上古邪神，神斧之事，子虚乌有，不可轻信。陛下还是先遣太尉统兵前往，若情况属实，陛下再亲征不迟。”
　　天子说道：“沈翰林，你文采优长，博通古今，可比天上文曲。当年黄帝在冀北涿鹿之野，大战蚩尤之事，你岂不知？怎么能说是子虚乌有？既有蚩尤，那神斧之事又怎会有假？况且，各州县所呈表文所述一致，俱言魔尊手持巨斧，神功盖世，有万夫不挡之勇。太尉血肉之躯，怎可轻易前去？翰林不必再言。你可为朕起草诏书，约战蚩魔。朕将御驾前往冀北，以待魔至。”
　　当值史官上前奏道：“陛下，微臣近日夜观天象，见有荧惑守心，乃大凶之兆！陛下切不可亲身犯险，宜暂避魔锋，以待天谴！”
　　天子愤然起身，对众说道：“朕乃紫微帝星临凡，天命所归，何惧魔为？众位爱卿不必再议。朕意已决。朕将亲率羽林，御驾前往涿鹿之野，以待蚩魔。倘若蚩魔当真敢来，朕便以帝王之剑，再斩魔首，以儆效尤！”
　　听闻天子此言，众文武一时哗然。朝堂之上，上言劝阻者络绎不绝。天子恼怒，愤而退朝。
　　次日，天子果然下诏，令丞相监国，以理朝政。自己亲率众将、羽林及几名翰林学士，启程前往冀北。并命沈翰林起草诏书，派人送往蚩魔之处，约战冀北之野。文武百官苦苦相劝，天子不听。百官凄然，皆以为天子此去，必然殒命。
　　蚩魔见书，哈哈大笑，说道：“黄口孺子，安敢如此！”当即也传下号令，约束徒众，不得扰民。一路秋毫无犯，直奔冀北。
　　这一日，魔教徒众行经豫北安邑县境，早已惊动了一县百姓。消息传到了沈庄主夫妇隐居的小山村，夫妇二人商议。
　　沈夫人说道：“夫君，如今星儿生死未卜，这魔尊又要去斩杀当今天子，咱们到底该怎么办？”
　　原来，朝堂上那位新科状元沈翰林，不是别人，正是剑星的义兄张阿三！四年前，阿三乡试中举，次年的会试却未中。后又苦读三载，于今春通过会试，并在殿试大比中夺得头名状元。这期间，阿三一直按着剑星的意思，瞒着沈庄主夫妇。只说公子在外游学、读书，请沈庄主夫妇不必担心。沈庄主夫妇见果有喜报传过来，言道“沈剑星”过了乡试、过了会试，便不疑有假。直到高中状元之后，阿三才对沈庄主夫妇言明真相，并拿出了剑星当日留下的那封书信。沈庄主夫妇见信大惊，连骂“星儿荒唐”。夫妇二人终究是放心不下，便一起出山，到江湖上打听剑星消息。这一打听，更是大吃一惊。原来那已是在九黎山大战之后了，当时江湖上正盛传归云庄沈少侠之名。江湖传言：沈少侠与绿衣仙子、至性大师三人联手大战魔尊；这一场大战杀的那是天昏地暗，地动山摇；先是至性大师不敌，受重伤而死；然后沈少侠与绿衣仙子两人再度抗魔，最终还是不敌，沈少侠身受重伤，不知所终。夫妇二人听到这样的传闻，都疑心不是自己的儿子。但众人信誓旦旦，说这位沈少侠就是归云庄的沈剑星。沈庄主夫妇多处打听，俱言如此。这才信了。夫妇二人一时又惊又喜，又悲又叹。所惊者，自己儿子竟有如此本领；所喜者，我归云庄终于名满天下；所悲者，星儿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所叹者，剑星拳拳孝心，天日可表！沈庄主夫妇在江湖上寻了几日，并无剑星消息，便先回到庄上，心想：“星儿受了重伤，若能不死，必会找僻静处养伤，说不定会回家也未可知。不如先回山庄等着，过一段时日再出来打探消息。”
　　沈庄主听了沈夫人之言，沉吟片刻，说道：“星儿之所以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就是为了阻止这魔头达成野心。如今这魔头既然是要去斩杀当今天子，咱们自当前去护卫圣驾，以继星儿之愿。”
　　沈夫人说道：“那咱们岂不是要重操剑器，失信于人了？”
　　沈庄主叹道：“现在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只好弃小信，全大义了！”
　　夫妇二人商议已定，便收拾行囊，即日启程，往冀北而去。
　　其时冀北之野早已聚集了无数的忠义之士，意欲护卫圣驾，共抗蚩魔。各大门派掌门也都按照当日之约，亲率本门高手前往冀北。冀北之野，一时群英荟萃，豪杰云集。
　　天子甚感众人忠义，便命人专设大帐，钦赐酒食，接待各方来客。对那些武林中甚有声望的前辈高人，天子便亲自接待，好言抚慰。众人于闲谈之际，不免提到沈剑星沈少侠。天子闻言甚喜，大赞剑星义勇，然而也奇怪：这沈少侠怎么与我的新科状元同名同姓？
　　阿三随侍天子，听闻剑星事迹，也是又惊又喜。不待天子问到，便主动上前跪请“陛下恕罪”。天子问是何事。阿三便将自己与剑星结拜替考之事大略一讲。天子闻言大喜，说道：“若非你替他科考，他也学不到如此本事，又怎能如此奋力抗魔？”遂赐阿三无罪，并说道：“你这‘阿三’之名太也粗俗，朕便赐你‘剑星’之名，你此后就叫做‘张剑星’，如此可好？”阿三急忙叩头谢恩。天子说道：“这沈剑星如此少年英侠，死了可惜！倘若他这次能大难不死，朕一定要好好的封赏他。你们文武‘剑星’，就是朕的文、武曲星！”阿三急忙替剑星谢恩。
　　沈庄主夫妇寻至冀北，先找到阿三。阿三遂引荐给天子。天子听闻是剑星父母，肃然起敬，命设席款待，盛赞沈庄主夫妇教子有方。沈庄主夫妇叩谢隆恩，心头甚以剑星为傲，然而一想到剑星至今尚生死未卜，忍不住摇头叹息不已。
　　闲话少说。
　　这一日酉时左右，无极一行，浩浩荡荡，来至冀北，与天子列阵对圆。
　　天子穿铠甲，披战袍，持黄金剑，一马当先，英气逼人。率先喝道：“兀那魔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无极见了天子威仪，果然心虚，这一斧便不敢直接劈下去。于是便说道：“你一个黄毛小子，有何功德，敢居此帝位？还是趁早退位让贤，免遭斧劈之祸！”
　　天子说道：“上古之世，蚩尤与黄帝争神，被黄帝一剑枭首，便是在这冀北之野。你既然持其战斧，可是自比蚩魔，欲与朕一较高下么？”
　　无极哈哈大笑，说道：“我便是蚩尤，你也不是黄帝。就凭你手中之剑，也想斩我的项上人头么？”
　　天子说道：“蚩魔休得猖狂！此乃历代帝王之剑，禀赋天地正气，斩的正是你这种邪魔外道！”
　　无极笑道：“可怜你竟如此天真！你以为单凭一把正义之剑，就能杀得了我？哈哈哈哈！那少林寺的至性和尚，一身修为出神入化，不还是被我一掌劈死？他念念不忘的‘阿弥陀佛’，怎么不来救他？”
　　天子说道：“蚩魔休得狡辩！至性大师涅槃重生，早已身登极乐，这便是我佛如来的大慈悲。你一个无知妖孽，如何能了悟大道？”
　　无极哈哈笑道：“我不能了悟大道？若是我都不能了悟大道，那这普天之下也没有人能了悟大道了！哈哈！无知小儿，你不是要将我一剑枭首么？那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放马过来吧！”
　　天子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既然如此有恃无恐，可敢待到明日正午，你我二人，在此地决一死战！”
　　无极笑道：“你是在等什么救兵么？哈哈，这天下没有人能挡得了我这一斧之威！即便是沈剑星那小子还没死，他与那九黎妖女联手，也接不了我这神斧一劈。小皇帝，不管你等的是谁，我无极都不怕，哈哈哈哈！”
　　天子说道：“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明日正午决战了？”
　　无极笑道：“我自然得答应你。要是现在我就一斧劈了你，让你做个冤死鬼，我还下不去手呢。哈哈哈哈！”
　　于是两人各自回阵。
　　天子刚回帅帐，早有谋臣上前献计，言道今夜应当前去劫营，以杀蚩魔一个措手不及。天子叱退献计之人，对众说道：“咱们兴师讨魔，乃是正义之师，怎可暗施突袭？况且，朕既与那蚩魔约定明午决战，倘若今夜便战了，那么朕的天威何在？以后还怎么威服天下？”于是天子下令：各营只可巡逻自守，没有朕的命令，切不可擅自出击！
　　天子又亲临众武林豪杰所居之处，嘉其忠义而警以规矩，嘱咐各位侠士切不可逞强好胜，贸然出击。
　　众将士与众位豪杰得令，都感愤然。
　　一夜无事。
　　第二天将近午时，天子聚众言道：“朕继帝位以来，夙兴夜寐，忧劳国事，未敢稍有懈怠。诚可谓‘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天下太平已久，而今忽生魔祟。此必朕意有不到之处，而上天示警也。古之贤君有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此次御驾亲征，非徒逞一时之快。朕意以为，此魔既能取得上古玄斧，必然上合天意，非二三子所能知也。若朕当真天命已终，帝星当殒，则尔等徒劳无益。若朕天命仍在，气数不尽，蚩魔其如朕何？”
　　天子言虽如此，众人俱各不忿，颇有蠢蠢欲动，欲舍身取义者。
　　午时已到，天子率众而出，无极亦率徒众上前。
　　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天子一马当先，上前喝道：“蚩魔何在？”
　　无极哈哈长笑，纵马上前，说道：“小皇帝，你这可是送死来了吗？”
　　天子“铮”的一声拔出黄金剑来，喝道：“洪日当空，正气浩然，正是除魔之时！蚩魔，上前受死吧！”
　　无极哈哈狂笑，纵身离鞍，一跃升空。右手横斧，便向天子扑去。众人一声惊呼。
　　天子凝神持剑，而待魔至。便在此时，忽见几条人影闪动，已有几人纵身跃起，拦在天子马前。
　　无极见有人出手拦截，哈哈一笑，却并不用神斧，只用左手呼的一掌，向前一推。无极身前立时真气激荡，那上前的几人皆尽扑倒在地。
　　众人急忙看时，却原来共是七人，分别是少林至圆方丈、武当致玄道长、华山叶掌门、峨嵋掌门师太和两名御前侍卫，还有一位，却是归云庄沈庄主。
　　无极哈哈一笑，飘然落身于几人之前。对其他人都不屑一顾，却是认出了沈庄主。当即哈哈笑道：“归云庄沈庄主，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
　　沈庄主起身说道：“蚩魔，你伤我星儿，如今又欲行刺圣驾！沈某无论是为人父，还是为人臣，都有责任拔剑一拼！”
　　无极笑道：“沈庄主何必动怒？你我将来是儿女亲家。星儿一时糊涂，被那九黎妖女迷了心性，这才跟我大打出手。我不过是稍稍教训了他一下。等他静下心来，必然还会想念小女，还会回来做他的无极教少主的。哈哈，亲家公，他日你若见到星儿，可要好好的劝劝他才是。虽然他对我不仁，我无极可还是挺欣赏他这个女婿的。”
　　沈庄主说道：“谁要跟你作什么儿女亲家？我星儿若当真喜欢你的女儿，又怎么会和那绿衣仙子联手杀你？你无须花言巧辩，今日有你无我，有我无你！你要杀圣上，先杀了我再说！”。
　　这时那其他忠义之士也早上前，都喝道：“蚩魔，你要杀圣上，先杀了我们再说！”
　　无极仰天大笑，说道：“小皇帝，你就是让这群人来阻拦我的么？哈哈哈哈！不管你们多少人，我无极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