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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丢下手里的刀，凰天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父母，陷入了慌乱。
就在半个小时前，闪电第二次第三次撕开今晚湿漉漉的夜空时，他分别将手里的利刃，刺进了黄乐乐与黄雅婷的胸膛。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第四次闪电来临是，大口大口吐着血的父母，脸上欣慰、解脱甚至还带着对未来的希冀的脸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死者的表情。
从五千多年前开始，凰天一直在杀人。
无论是身为凰天，代表灵凰教杀人，还是成为灵凰教主，派遣教众杀人，亦或是身为黄杨第二人格，为了报复欺负自己的人，他都在杀人。
甚至在怨灵之国，他为了保持自己体内的凰气不流失，都吸收了数万个灵魂。
但无论是被灵凰教杀的，还是垂死时被黄杨杀的，亦或是灵魂被吸收，意识被剥夺的，在凰天的记忆中，他们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恐惧。
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更是对于杀人者最后的哀求。
他们哀求放过自己，哀求看在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放过自己。
为了谋求杀人者哪怕一丁点的仁慈，他们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弯下不为五斗米折断的腰，只求能够活下去。
在数千年的杀戮中，这种表情从不迟到，无论是尊贵的皇帝，还是低贱的平民，死之前死之后的表情，都是统一到让人作呕的恐惧。
无数次的看到重复的表情，让凰天习惯于杀人时，能够在死者脸上看到那个神色。
他甚至为了规避内心的道德谴责，在心里将所有死之前出现上面表情的，定义为卑微低贱的蝼蚁，也正因为如此，他杀人的时候，可以做到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
然而现在父母的表情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是蝼蚁，他们眼中的解放与希冀，让凰天彻底混乱了。
他不禁想到了前世的的亲生父亲凰武，当他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凰天杀害时，那时的表情，也是和现在一样，表面上大惊失色，心如死灰，但是眼中暗含着希望。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他们的表情不对，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他们到底对不对，更不知他们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他觉得懊丧极了，完全不知道该接下来怎么办。
秋雨终于是落下了，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凰天（黄杨的躯体）苍白的脸上，晕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黄乐乐黄舒婷的尸体，在大雨中，被泡的尽湿，鲜红的血液，混着凉凉的秋雨，随着地面上的凹陷，缓缓流出屋外。
雨越下越大，不仅冲刷了夫妻俩尸体上的鲜血，连凰天手上的鲜血，都开始淡化。
淡红的液体，从手上流下，滴落在他的衣服上，鞋子上，在那一瞬间，他有种自己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浸泡的感觉。
他开始发抖，看着身上各处的血色发抖，杀人无数的凰天，第一次，对血产生了恐惧。
犹如疯狗一般，他的嘴里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那简直不是人的喉咙能发出的，因为充斥着恐惧，绝望，宛若被困在屠宰台上的家猪，死前最后的哀嚎。
他隐约记得还有事要办，他清楚的记得，是在墙壁上用血写几个字，但是具体是哪几个字，该死的，他根本记不起啦。
六个月前，他将利刃刺向几个孩子，开始了自己的作为黄杨的第一次杀人时，他曾经用他们的血，在附近的一面白墙上，写下了七个大字。
他只记得那七个字和现在要写的字，是有联系的，至于有什么联系，他根本想不起来，他连那次写的是什么字，都回忆不起来。
现在的凰天，像极了被夺走玩具的孩子，急的在院子里不停的踱步。
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紧张，不断的做着深呼吸，不停的提醒自己安静下来，可全他妈的没用，他感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快要疯魔。
怎么样才能冷静？不去看父母的尸体？坐下来修炼平复心神？还是冲着这狗日的雨天，歇斯底里的发泄？凰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在漆黑的雨夜里，不停的徘徊着，不知道要去向哪里，更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回了屋，什么时候脱了衣服，什么时候进了浴室，什么时候放了洗澡水。只有当冰凉的水，将他整个人都冻的一哆嗦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泡在浴缸里。
他开始洗澡，一遍一遍机械的，不停歇的洗，身上的血早就洗掉了，但他还在洗，像是要把自己的整张皮洗掉一样的在洗。
特别是在皮肤被长时间揉搓，显出鲜艳的红色时，他洗的更加勤奋，仿佛那被搓出来的红色，也是父母的鲜血。
他一直洗到皮肤因为浸泡太久，开始发白，浴室里储存的水被洗完，才结束。
勉强穿进干净的衣服，黄杨缓缓走出浴室，用手指蘸着黄雅婷的血，开始在白色的墙壁上写字。
经过浴室的一番折腾，他的心态，总算有点恢复了正常，虽然他写字的手还在抖，止不住的抖，抖到必须要另一只手抓着，才能保证字写的端正。
但他至少记起来了自己要写的字，那是黄杨五岁的时候，他作为第二人格第一次觉醒时，偶人看到的，青鸾3884年去世的，人类族著名反贼荒巢，诗中的一句——我花开时百花杀。
它的前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在三个孩子现场。
不偏不倚，今天正好是九月初八，真是个恶趣味的巧合。
这七个字，凰天写的很慢，一方面是手实在抖的厉害，就算被另一只手控制着，也很难写出字来，另一方面，是他每次手指上的血不够，需要去蘸时，都会看到他最恐惧的，黄雅婷脸上解脱与满怀希望的表情。
到了现在，他仍旧理解不了黄乐乐夫妇俩脸上表情的意义，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解脱？是觉得不再心怀愧疚了，还是觉得可以不受他人指摘的永远在一起？
他们的希望从哪里来？死了明明是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会满怀希冀？他们在盼望什么，在高兴什么？
是觉得将来儿子有超级天赋了，修行不在存在困难了？还是觉得未来孩子有奶奶照顾，不需要他们操心了？
凰天不知道是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他只想赶紧写完七个字，然后回到房间，把头埋进被窝里，什么都不想，倒头就睡。
但越想赶紧写完，速度越慢，而且“我花开时百花杀”，这几个字比划也不算少，特别是写繁体的开（開）、时（時）、杀（殺）的时候，费了黄杨很长的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写完七个大字的，他只知道，当完成杀的最后一笔时，东方传来的淡淡的紫气，与之一起的，还有一道洁白无瑕的光芒。
第一束阳光，打在凰天洁白的脸上，映照出他可爱稚嫩的小脸，嘴边深深的酒窝，靓丽迷人。
黄杨这具躯壳，别的都很差，唯一让凰天满意的，只有脸蛋特别好看，颇有成为俊美男子的潜质。
第二束阳光，绕过凰天，照耀到了黄乐乐和黄雅婷的尸体上，看着那已经冰凉，没有一点血色的两具尸体，凰天的不自觉的眼泪决堤。
他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像是他心灵深处有什么被触动了，又仿佛黄杨的潜意识渐渐苏醒，开始掌控身体。
他有一种奇特的冲动，他特别想跑过去，使劲的摇黄乐乐黄雅婷，哪怕把他们摇到肝肠寸断，摇到骨头散架，他都要摇，他好像觉得，只要自己用力摇了，他们就会醒过来。
然后他们告诉他，为什么死的时候脸上是那样怪异的表情，为什么愿意为了儿子献出生命。
但是他没有去，他知道他们不可能醒来，更不可能告诉自己所有的原因，这些问题的答案，将会被他们带入坟墓，这真他妈是个巨大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