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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壮在卧室门口换了拖鞋，又扔给田野一双。
“咋啦？”
“把拖鞋穿上吧，我老婆有洁癖呢！”
“哦！”田野点点头，把自己的胶鞋脱了，换上了拖鞋。
刘大壮鼻子抽了抽，又道：“你还是把胶鞋穿上吧！”
田野心想这刘大壮是嫌自己脚臭呢，便有些不高兴。
可他有求于人，实在不好发作，便拿起自己的胶鞋在地上磕了几下，鞋底的泥块子便散落到地板上了。
“这不就干净咧？！”田野咕哝道。
刘大壮咬了咬牙，道：“好样的，咱进去说话。”
房间里出奇的干净，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就连床单也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褶皱。
田野正要坐在床上呢，刘大壮赶紧跑过来托住他的屁股道：“咱就站着说吧。”
田野握了握拳头，本想给他一拳，但一想到自己上学的事情，硬是咽下了一口气。
“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刘大壮闭了房门，才问道。
“这纸条是我奶临死前留下的，她让我遇到困难就来找你呢！”田野道。
“哦。”刘大壮点了点头。“那你有啥事呢？”
“我准备到城里上学呢，可人家报名要毕业证、身份证啥的，我都没有。”
“哦。”刘大壮又点了点头。
“哦是啥意思？你到底帮不帮忙？”刘大壮不痛不痒的态度让田野有些着急。
“嘶……这不好弄呀，你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田野一听这话，立马就急了：“我要是有办法，找你是歘呀！”
“这孩子，你怎么能骂人呢？这是不礼貌的。”刘大壮责备道。
“地球人那么多，我奶为啥偏偏让我找你？！你是不是欠了她钱？快说！”
“这……”刘大壮迟疑了一下。“这说来话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好吧。”大壮点了点头。“很久以前，大概是十几二十年前吧。有一天，我正在公园里散步，迎面突然走过来一位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的姑娘。”
“我奶？！”田野惊讶地道。
大壮的嘴角抽了两下，才道：“不是的，那是个小姑娘，现在也是我的老婆——李丽。”
“哦。”田野尴尬地挠挠头。“你继续！”
大壮抬起头来，似乎回忆起了以前的美好时光：“我当时头脑一热，就主动去搭讪她。从此以后，我俩就天天在小公园见面……”
大壮不愧为小学语文老师，讲的也很煽情。什么情投意合、如胶似漆信手拈来，比喻、借代、夸张、排比一个不拉。
田野听的都瞌睡了，大壮才讲到两人第一次牵手。
“刘……刘老师？”田野伸手在大壮眼前挥了挥。“我咋感觉你跑题了，你俩谈恋爱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后来……”刚才还口若悬河的刘大壮变得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你倒是说呀！”田野急了。“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干了啥缺德事了？”
“诶！你这娃还是个急性子。”大壮一拍大腿。“那我就直说啦！我跟老婆恩爱是恩爱，可就是生不出来孩子，求医问药也没用，从此就天天吵架。”
“哦！可是……”
“你别急！”刘大壮摆摆手。“后来，我俩听说山村人喜欢生孩子，便寻思着领养一个。后来呢，就到土崖子村去打听了。还真的有人愿意将一个小男娃送给我们，说是想让娃到城里享福呢。”
田野连忙追问到：“那个人是我奶？”
“不，不是的，是个年轻女人。我俩当时看那个男娃长的黑是黑了点，但健康活泼，别提多高兴了。还给了那女人五千元呢。”
“哼，别说那个人是我。我可不认识你！”田野冷哼道。
“是的，我刚刚抱着你上了公交车，就有个老太太把车挡下来了。说你是他孙子，硬是把你要了回去。”
“那个女人呢？她是谁？”田野追问道。
“不知道，拿了钱就跑了！”
“你在胡说！”田野大声喊道。“如果我不是老太太的孙子呢？你不是给错人了？”
“没有，她说你交裆里有颗痣，就真的有。说你吃的是菜团子，刚好就拉了一泡屎，碧绿碧绿的……”
“纸条是咋回事？”
“我说我给了那女人五千元呢，老太太便给我写了个欠条，还让我留下了地址和电话，说是有钱了就给我送来。”
“哦！我明白了！”田野冷笑着道。“怪不得你说话绕来绕去的，意思是我还倒欠你五千元？！”
“那倒没有，就在去年的时候，田老太太还真的上门来送钱了。五千块一分不少，还背了一筐土鸡蛋送给我们。”
“她长得什么模样？”
“黑瘦黑瘦的，一头白发，腰杆却挺得直。”
“那她说什么话了吗？”
“说了，她说城里条件这么好，后悔当初把你要回去了。问我还要不要你。”
“你咋说的？”
“我说我们当初重新领养了一个女娃，还让她给你奶打了招呼呢。你奶点点头就走了，水也没喝一口。”
无论是模样还是语气，刘大壮都形容的极为贴合。
想起奶奶风尘仆仆的模样，田野感觉有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想要再问点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他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才道：“这么说，咱们是两不相欠喽？”
刘大壮摆了摆手：“说啥欠不欠的。相逢即是缘分，更何况我还抱过你一次哩……诶，你干啥去？小伙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田野已经出了房间门，他将沙发上的包袱挂在肩头，一声不吭地往出走。
“小伙子，你激动啥呢？”刘大壮在身后喊道。“至少吃了饭再走呀！”
“我的名字叫田野！”临出门的时候，田野回头说了一句。就是那一回头的工夫，他看见客厅的墙角有一根黑乎乎的影子。
……
晚上八点，正是城市里华灯初上的时间。也是那些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彻底放松心情的时候。
远处近处的饭馆、理发店、超市、宠物店，都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顾客。
田野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走着走着，他的眼睛便有些模糊，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都变成了一个个虚妄的影子，就像聚拢在一起的游魂野鬼。
田野使劲揉了揉眼睛，依然看不清那些人影，便暗自嘀咕道：“完蛋了，这城里的高楼大厦、砖石路面不接地气，鬼魂怕是投不了胎才聚在一起的吧。”。
这样想着，田野便不敢去那些灯火辉煌的地方了。
西边方向有一片漆黑，田野便朝那里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