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感应

　　夜晚。
　　莫白在贫民窟的第一个夜晚。
　　贫民窟里没有电，甚至连煤油灯都没有。等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白日里的喧嚣褪去，周围非常安静。
　　莫白躺在干燥的稻草堆上，虽然有点刺挠，但是躺在上面总能让人感到悠闲和自在，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的气息。
　　透过屋顶木板漏出的缝隙，莫白能清楚地看见头顶上的这片夜空。没有了内城里终日悬浮在半空中的万神山，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夜空原本的模样。
　　一轮月牙挂在天空的东南角，周围不规则地散落着上百颗星星。月光星光洒下，不像万神山垂落的神光那般的圣洁、高贵，但是让人感到柔和、舒适。
　　静谧却不寂寞的夜空。
　　一时之间，莫白看得有些痴了，连塞在口中的食物也忘了咽下。
　　落落拿着一碗黏糊糊的糊状物，坐在莫白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到莫白口中。她见到莫白怔怔发呆，她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想什么呢？”落落问道。
　　莫白略显艰难地把食物咽下，齁咸、还带着一股腐败的酸臭味，他苦笑说道：“我在想我家楼下的那家面馆，哪怕只是2个铜币的一碗打卤面也好啊。”
　　落落把还剩下半碗的糊状物举到莫白眼前，问道：“那这个东西你还吃不？”
　　莫白摇了摇头，示意不吃了。然后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腌肉。”落落一边吃着剩下半碗糊糊，一边说道。
　　莫白苦笑道：“这肉坏了吧，都有点发酸了。”
　　“异兽的，腌了两三年才拿出来吃的。”落落说道：“有的吃就赶紧吃，省得没得吃的时候挨饿。”
　　异兽一身是宝，但是肉不能食用。有科学家指出，异兽肉里含有一种神经毒素，拳头大小的一块异兽肉里所含的毒素，已经足够达到致死量。按理说，异兽肉只有当作贡品这一个用途，但是总有吃螃蟹的人，有人发现长时间的自然发酵可以降解异兽肉里的毒素，存放三年以上的异兽肉，毒素完全降解。吃是可以吃，只不过吃到口中那股腐败酸臭的味道，也只有饥不择食的平民窟人才能受得了。
　　听见她的话，莫白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总挨饿吗？”
　　这时，落落吃完了最后一口糊糊，说道：“以前会挨饿，不过到这儿之后好像就没挨饿过，因为有这个可以吃。”
　　落落说得很平淡，但莫白心里有种酸酸的感觉。
　　他勉强笑道：“老头子呢？他是你的爷爷？你们一直在一起？”
　　落落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只有那么一点……”
　　她用手随意比划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一个十岁孩子的身高。
　　莫白看了看身旁这个年轻的女子，觉得这话哪里有点奇怪。
　　“落落。”这时候，老头子从外面走进来，开口打断了落落的话，他说道：“你先出去吧，我要和莫白说说《灵诀》的事。”
　　“好。”落落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另一个屋子。
　　老头子走过来，坐到莫白身旁，先不开口说话，只是用干枯、粗糙的双手握住了莫白的双手。
　　莫白有些不明所以，问道：“老头子，你这要干嘛？”
　　老头子说道：“让你体验一下奇妙的感觉。”
　　莫白满头黑线，尴尬地说道：“你这话说得，有点像勾引小萝莉的怪爷爷。”
　　老头子面色严肃，沉声说道：“闭上眼睛，好好感受。”
　　“……”
　　一股灼热的感觉从左手掌心进入，莫白感觉到这股热流顺着经脉血管，缓缓地游走到全身各处。他闭上眼睛，顺着这股热流的脉动慢慢地调整着呼吸，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带上了某种古老的意蕴。他整个人渐渐变得空灵。夜晚的虫鸣鸟叫、屋外的风声、木板的吱呀，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在离他远去，莫白慢慢陷入到一种非常深的冥思。
　　没有光、没有声音，那是一种纯粹的黑暗，像是天地未曾开辟时候的混沌。随着热流的流动，混沌之中像是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等到这股热流完整运行完一个周天之后，莫白终于看见了黑夜之中的一盏明灯。
　　就算是一个最普通人，其实也能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内部，五脏六腑、骨骼肌肉，只是那种感觉比较模糊，就像是盲人摸象。但是随着这盏明灯被点亮，像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隐隐约约间，莫白似乎能看清自己身体中的一切。
　　老头子一直握着莫白的双手，引导着热流在莫白的身体里流动，他顺着呼吸的节奏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看见了什么？”
　　“连绵起伏的山峦，还有漫天的星辰。”
　　“起伏的山峦是你的筋络骨骼，漫天的星辰那是你的关窍。”
　　“还有路，无数条路。”
　　“通向哪里？”
　　“通向远方，还未曾极其的地方。那里好像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一切都起始于此，到最终也都会回到那儿。”
　　“这些路就是你体内的经脉，从起点到终点的一次循环，就是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
　　“原来是这样……”
　　“你能够把这种感觉从你的身体内一直外放到身体的外面吗？”
　　“我试试。可以……我试着把这种感觉放出去一点点，这种感觉很奇妙。”
　　“你感觉到了什么？”
　　“呼吸，我感到了它们的呼吸。门外那块大石头呼吸得很慢，门外树下面的那颗小草呼吸就快得多了。它们吐出一点点莹白色的光点，飘散在空中，散落得到处都是。”
　　“还感受到了什么？”
　　“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
　　莫白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再也不能维持在冥思的状态，睁开眼，满脸都是疲惫。
　　老头子也随之睁开眼，他长出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第一次冥思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已经很不错了，感觉累了就休息，这个对精力的消耗比较大，千万不要过度。”
　　莫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刚才短短的十几分钟，几乎颠覆了他原先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