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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文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跟他回来的，还有一个侦探，两个警察。不用说，他们是汉文在警局当警长的同学王振生和他的两个手下。
汉文去见县城，先是拜访了县长；对于出国归来的人才，政府往往是给一个很高的职位的。又加上汉文是梁家大公子，所以县长也巴不得结识汉文。
县长十分热情的摆了一桌酒席，汉文推辞不过，一同吃了午饭。
饭后，又闲聊了一会，县长问汉文这次能在家多久，将来有何打算，是报效桑梓，还是外出谋事。并说河南民政厅长是他的一个同门，要想在本省做事，自己就给汉文写一封推荐信，在省民政厅谋一职位。
汉文谢绝了县长的好意，说自己刚出国外回来，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在家呆的长一些，计划一月时间。
县长听了后，坚持要给汉文写一个推荐信，说留着备用。
汉文推辞不过，才告诉他已经在行政院找到了差事，只等休假结束返京，就去上班了。
县长听说汉文是考试院副院长的准侄女婿，更是十分激动要前来拜访，并说是专程看望缙绅梁父，顺便给考试院朱院长带点家乡特产。
汉文再三谢绝，并一再承诺返京之前肯定会再次前往拜会，将心意捎到，县长才作罢。着手精心准备特产去了。
饭后，汉文去警局找了老同学王振生。王振生已经是警局的副局长了。
对于一起从灵古中学同班同舍毕业的老同学，王振生很是热情，非要拉着汉文再去饭店吃一顿。
汉文再三推辞，并告诉他自己找他原因，并说晚上可以再淮安镇家中吃饭。
王振生才作罢。然后带着两个亲兵，骑着马，跟汉文的马车一起来到了梁家寨。
王振生应该说是一个合格的警长。
顶着鸡鸭圈的腐臭，王振生带着两个巡警，仔细的翻检着鸡鸭尸骨，还不时的往小本上记录着什么。
最后，他们还询问了阿香嫂、愚叔一些问题，在宅院四周转了几圈，仔细的探寻一切线索。
我在欧美国家游学时，见到的欧美国家警察或者私家侦探，他们的侦破方法也只不过如此。
看来，王警长是一个新时代警察，并且是接受西方知识的新时代警察。在这个小地方，能够有如此的人才，真的是令人惊讶。我甚至起了埋没人才的感觉。
但是他们得出的结论，却令我大吃一惊。
“可能是瘟疫吧。也只有瘟疫，才能一夜间让这么多家禽死去。”王振生对梁爸和汉文说。
虽然我明显看出梁家对此结论的怀疑，但是在没有新证据的情况下，“瘟疫说”无疑是最令人信服并且最令所有人满意的一种结果。
试问谁挡得住瘟疫呢？
因为是“瘟疫”，所以晚上的夜宴丝毫没有受到家禽事故的影响。
梁爸梁妈虽说是旧时代过来的，但是很能接受新思想。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听汉文说梁爸梁妈让汉文和幺妹私下教他们跳交谊舞。
一个堂堂的大清国进士老爷搂着夫人跳交谊舞，老佛爷在的话估计会亲自摘去他的顶戴花翎。
为了迎接汉文的学成归来，也为了向乡梓宣告自己的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马上进入仕途从政，在梁家祠堂，梁家举办了一个比较浩大的宴会。（白天死去的家禽一只都没有用，很多食材都是从归德府甚至省城开封采购回来的，大厨是谷熟县城醉仙楼的掌勺。）
梁家祠堂很大，不仅仅用来祭奠，平时社戏、聚会、庆祝、喜白宴都是在这里举行。
来宾既有梁爸的几个当地同年，又有几个政府官员，当然了，当地有名的世豪乡绅基本上都来了。梁家其他的几个从兄弟家族青壮年都过来做客，他们的家属女眷都过来帮忙招待。
晚宴上，既有中国传统的菜肴，中试点心，绍兴黄酒、山西汾酒和竹叶青，又有西式甜点和红酒。
汉文带回来的留声机里传来金嗓子周旋的靡靡之音。
汉青甚至从同学那儿借来了一个咖啡机，现场给大家磨起了咖啡。
看到翘着羊角胡子穿着长衫的满清进士和戴着西洋眼镜西装革履的新时期青年，一会儿拱手作揖，一会儿握手言欢；一会儿抨击满清政府，一会儿大骂辛亥革命，一会儿又痛贬北洋政府；一会儿白酒黄酒小口斯文，一会儿又端起咖啡大口吞咽……
满堂的滑稽之像，但是却被梁爸安排的井井有条、忙而不乱、吵而不争。
但是我却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我喜欢的和年轻人在一起。
看看汉文。他是今天的主角，正在周旋于众人之间。
对于我自己选择的未婚夫，真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在同龄的欧美留学生中，不押妓、不酗酒、不张狂而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礼仪齐备的，就数汉文了。
但是我还是感觉和汉文之间，又那么一丝丝隔膜。至于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
尤其是他放弃当一名桥梁工程师的专业优势，选择接受叔父的推荐，到行政院认知时，自己有一股莫名的失落。
以至于当自己把这件事告诉好朋友爱丽丝时，爱丽丝说满欧洲就一个中国好男人，被我选中了，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珍惜。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优秀，自己怎么可能成为汉文的羁绊呢？自己对自己安慰说。
目光飘香汉清。
汉清已经从忙碌中释放出来，不在磨咖啡，但是也没有入席，而是如看戏一般看着席中的众人举杯推盏。
汉清发现我正在看他，超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我回复一个无奈的笑容。
汉清竟然看懂了，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朝门口指了指。
我点了一下头，表示理解。
真的感谢汉清，竟然读懂了我的眼神。在为他哥哥庆祝的宴席上，他竟然不顾事后自己父亲的责备，要带我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趁别人不注意，我瞧瞧地遛出了祠堂。
祠堂外，是一大片场地，用来打谷子用的；现在在这儿简单的摆了一桌，临时用来接待各位来宾的随从车夫。
现在车夫们都吃过饭了，零星的躺在车上休息，或者相熟的几个人在唠嗑。
双马桩上拴着几批大马，有几位客人是骑马来的；
旁边放着自行车，单车前面嵌着马灯，几个时髦青年是骑单车来的。
汉清已经在门外等我了。
就着门外的大灯，我们相视一笑，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汉清带我来到祠堂大门外打谷场上，坐在一个巨大的石碾上。
石碾刚好在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从我们这儿看过去，能够看到祠堂大门口的一切，甚至能够透过大门看到人民还在兴奋的喝着喊着。
而大门外向这边看，确是一片模糊的黑。
忽然，我感觉两团黑影从后山摸过来，鬼鬼祟祟的。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小路上。
我能听到汉清的呼吸加重了，显然，汉清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所以我们察觉到他们的动向，他们却不容易发现我们。
带他们拐进祠堂大门时，透过大门口的射灯，我们看到是和王振生一起来的那两个警察。
明明记得当时他们一起入席的，只不过是王振生坐了首席，他们坐了次席；今天客人多，他们什么时候离席的，离席去做了什么，都没有人发觉。
接近二更天的时候，宴会才结束。
汉文看到我回来，醉眼朦胧地说，萌音，你去哪儿了，好一会没看到你了？
我朝他笑笑。他也没追问，出门去送客人离席了。
折腾了半个小时，人才逐渐了离去。
王振生带着两个警察最后离开的。
“过两天我再来看你。”王振生与梁汉文互相拍着肩膀客套。
可是我明显看到，王振生两个跟来的警察的鞋子上，满是新鲜的湿泥土。。
明显的，汉清也观察到了这一现象。
在满是大理石铺就的淮安镇街上，哪里会有湿湿的泥泞？我怀着一丝疑问，同大伙一起离开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