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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怪？”
经卢伟神情诡异这么一说，顾诚也觉得这个人确实有点不一样。就说卖烤红薯，哪有一个大男人一卖就是十年，顾诚记得这人十年前就在校门口摆摊设点，历经自己小学、中学再到高中，整整十年这人压根就没更换过地点。要是别人恐怕都开连锁店了，可他还在原地踏步。
罗强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发现他总是朝唐东发笑，可人家唐东瞭也没瞭他！”
“真的？”卢伟倒是没留意到这一点，对这个人也没多大印象，但听说他会对富二代唐东示好，不自觉地又去看了一眼，“会不会是之前唐东家请去看守别墅的？”
“你以为是民国啊？”顾诚一阵鄙夷，“再说他在这里卖红薯都快十年了，哪有时间去给唐东家看房子。不过我也看到过几次，他好像真认识唐东，唐东看他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照这么说的话，唐东肯定和他有点关系——”卢伟突然怔了一下，“老强，刚才你不是说他想杀了你吗，难道是刚才我们在马路对面说柳慧茹的时候被他听到了？”
罗强也全身不自在地点点头：“有这可能！”
可是顾诚目测了一下对面之前站立的位置和红薯摊之间的距离，之间至少三十米，马上否定了卢伟的判断：“不可能！隔这么远，而且这边这么吵，我们也没大声喧哗，他要是能听见！除非是顺风耳！”
这话却让卢伟突然打了个冷颤——
此时距离男人不过二十米，虽然隔着几个摊位，但大概形貌一清二楚。男人四肢健全，整套迷彩服罩住挺拔的身体，一双墨绿色的袖套从掌腕覆盖到肘弯，再往上部分被迷彩服覆盖。不难判断他已年近中年，脸上的骨感会让人联想到萎靡不振的吸毒犯，但那双眼睛却有着划破时空的锐利。
在他工作时，总是一副安静得异乎寻常的神色，没有谄媚，如同暗夜里的雕塑，谁也别想听到从他的乌黑双唇里冒出的声音，因为他根本不说一句话。
三个人疑神疑鬼伸长脖子观察了他半天，卢伟突然招呼两个朋友把头凑过来。罗强和顾诚也都有些疑惑，知道卢伟平时馊主意最多，真不知道这一回又有什么幺蛾子。不过生活里少了卢伟还真是索然无味，所以顾诚和罗强都听他招呼。
卢伟表情认真，完全不像以前那样笑得狡黠，他排开双手将两边的脖子钩到嘴边。
“这些买红薯的人——只要吃了他的东西他们的精气会被统统吸走！然后一个个都会骨瘦如柴而死！”
凄迷的灯光里，卢伟的话像是古老的咒语。
顾诚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全身都酥麻起来，好像目睹了在诡异的夜晚里，无数的毛虫和青蛇爬上树，黑麻麻的毛虫纷纷咬掉所有的叶子然后用身体覆盖住裸露的树干和枝丫，而那些青色的蛇匆匆爬上枝头却统统变成了绿叶……
罗强立马端正身体，对卢伟的故作仪态极为失望：“你有病吧！”
卢伟这一次却异常镇定，不作任何反驳。
顾诚却觉得他的脸孕育着一片阴森可怖的森林，而他枯瘦的脖子上布满的青筋就像那些爬上树变成绿叶的青蛇。
这时卢伟神情戒备朝男人望了一眼，发现男人正怀抱双手侧着脑袋挑衅地瞪着自己，那眼神似乎是一种警告。卢伟差点没吓死，赶紧转回头，诚惶诚恐压低声音说：“都TM别看了。”
“你好像没把话说完。”
卢伟知道顾诚想问什么，犹豫一阵才小声继续说：“上个学期最后一天我去他那买红薯……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卢伟侧回头，紧紧锁住那个男人，这一次绝不打算让他逃离自己的视线，当两个人都发现卢伟的脸正在僵化时，幽幽的声音从他嘴里冒了出来：“那天晚上，我看到他袖套里覆盖的那一条手臂，是青绿色的！”
罗强当即拍了一把卢伟的脑袋：“你还脑筋急转弯，当我们傻啊！那是他的迷彩T恤！”
“你见过到手腕的T恤？”卢伟的反驳无懈可击，立马就让罗强闭了嘴，卢伟又继续小声说，“那天晚上他扯掉袖套露出的那截手臂根本没被衣服盖住，我敢肯定那就是他的皮肤——上面长满了像猩猩一样的绿毛。”
“绿毛？”罗强说什么也不信，鄙夷地嘲笑卢伟，“真能掰！不去写剧本都浪费了！”
顾诚嘴角抽动，他的脑海里又翻腾出一幅可怖的画面：人们砍掉森林，无数的青蛇从森林里爬出来，然后纷纷爬进人们的身体，最后让人们的皮肤变成了青绿色的蛇皮，接着控制所有的人……这是他最近总是做的噩梦！
“你发誓？真看见了！”顾诚感到不可思议，努力使这一切都消失，“不会是纹身？”
卢伟的表情十分认真：“真不是纹身！没任何图案！那一段裸露的手臂全是青色，就像大面积刷过油漆一样——谁的纹身像刷漆！当时还吓了我一跳！就怕他有什么皮肤病！吃了他的东西那还得了！可细细一想，事情没那么简单——”
罗强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绝不会像顾诚被卢伟三言两语就套进去，时时刻刻保持着警醒，这时候反而取笑起卢伟来：“所以接下来你要说的是？”
“他应该不是人。”
卢伟说完脑袋瓜子就挨了罗强一巴掌：“你瞎啊！那不是一个大活人吗？”
这回别说罗强不信，就连顾诚也瞬间没了兴趣，卢伟却自顾绘声绘色说了下去:“我小时候在我爷爷那里看过一本古书，那古书是用石鼓文写的，准确说是拓片，上面记载了一个传说……”
“等等！”罗强马上打断，想到卢伟上次测试语文没及格的事，忍不住直呼绰号嘲笑起来，“草寇，不是我说你，翻开字典你能认全的简体中文恐怕也没几个，你跟我们说你能看懂古书还是石鼓文，你骗谁？”
按理说卢伟被揭穿本该满脸通红，没想到他居然没有理会这个半路杀出的陈咬金，那双几乎深陷的眼像个漆黑的深潭，顾诚这两年几乎都靠课外书打发时间，这事他倒是很感兴趣，马上追问道：“草寇，你继续说。”
“那书上说，有一种叫万年青的大树，通体绿色，终年一色。这种树生命力顽强，可以存活千年，千年之后就会成精，最后幻化为人形……”卢伟没继续往下说，他发现男人突然就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像在千百种声音真人地捕捉什么。
看到男人这个举动，卢伟心脏一阵狂跳：距离这么远，而且我还没说出下文，他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莫非……
“然后呢？”这简直就是《聊斋志异》的翻版，可顾诚还是很好奇。
见顾诚似乎已经入戏，罗强却在无聊地抠着手指甲，不甘心的卢伟又小心扫了一眼男人，这次他发现对方又恢复了自己的工作，这才鼓起勇气小声说了下去：“那些化为人形的树精和人一样，有喜怒哀乐，不同的是，它们天赋异禀，能做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事。原本它们生活在另异空间，行踪诡秘，但因为种种原因不甘孤独寂寞的它们会出自本能地掩饰自己超然的能力悄悄隐藏在人群里，甚至完全融入人类的生活，和人类生育后代……”
听到这里顾诚瞬时哆嗦一下，却被罗强抓住，遭了一记鄙夷的白眼：“小样！”
说着罗强又凑近卢伟的脸，四目相对，两双眼睛不过距离十厘米，罗强才喷出一句：“扯淡！”
卢伟没感到罗强的压力，继续和他对视，嘴也没停下来：“它们和人类生育的后代会有一个无法磨灭的标记，那就是青色的手臂！人称青手人!”
最后三个字异常响亮，引得周围忙碌的人都像僵尸发现猎物时的瞬间反应，诧异地停下手中的活望了过来。卢伟瞅着四周一双双新奇而无辜的眼睛，渐渐握紧拳头。这恐怕是此时最后悔的一件事，只是为时已晚。
望向男人的时候，卢伟对上了对方犀利得像两只冰冷钩子似的目光，让他瞬间冷了几度。对面那张脸虽然像块废铁，却在不断储蓄冷峻和愤怒，直到碎裂发疯。
卢伟已经意识到这是对方给自己的终极警告，显然对方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如果自己再说一句，恐怕……
卢伟的脑袋里一片混沌，他却在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不论什么情况，男人的举动已经把三个人吓得目瞪口呆，真怕他突然冲过来。顾诚心里咯噔一下，毛孔瞬间收缩，仿佛无数的毛毛虫爬进了后背。
“快走！”卢伟面无表情低声说完，在桌上丢下五十块人民币，拔身就走。
顾诚和罗强也没敢耽搁，马上起身迅速跟上卢伟的脚步。
等他们追出摊贩堆才发现卢伟已经到了马路对面，顾诚也想不通卢伟为什么快得像是在跑。
罗强扯着嗓子朝他喊道：“去投胎啊！你！”
避过往来的车辆，冲到对面马路的人行道上，两个人才放慢了脚步。
这时候卢伟已经在一颗路灯杆下定了下来，可顾诚发现他那张脸表情变得异常复杂，像充满痛苦又像满载恐惧，一动不动站在路灯下冷冷盯着对面的红薯摊。
昏黄的视野里，男人的身影在烟雾中微微晃动——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卢伟的变化太过明显，罗强忍不住上来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取笑道：“你还真是天才，为骂人不惜编出这种陈词滥调的故事？怎么样，差点挨揍了吧！现在人家想杀的恐怕不止我一个喽！”
“怎么骂人了？”顾诚还是没听明白。
罗强才解释道：“他说那人是青手人，是树精和人类生下的后代。这不是骂人是什么？搁谁也要揍人！好在跑得快！”
罗强说完回过头才发现卢伟两眼已经失神，那种感觉像是难以摆脱宿命的绝望。
罗强没得说错，如果卢伟再说一句，或者那个男人真会朝他们扑过来，因为顾诚发现他正准备伸手去烤炉边取钢管，那一截鸡蛋直径大的钢管很长，而且闪着冰冷的光芒，当头而下恐怕要脑袋开花！
可谁知道，男人伸手去拿的并不是一截钢管，而是一把套上钢管的利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