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春秋

　　花谢花开，莺飞草长，转眼间一年已过，又是一个春天。只是今年春时的桃花不比往年繁盛，而去年的一批弟子皆都下山历练，此时又不到下山挑选好苗的时节，常羊山上难免少了几分生气。
　　肖玉衡将手中的书卷掩下，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天上流荡的几片流云以及远处隐约的桃林，脸上现出了一缕忧色。
　　他回想起去年于这春光下死去的女孩，但当初的那份情绪早已在时间的磨损下化的一干二净。肖玉衡在半年前便从后山搬回了紫薇峰，大约长居禁地难免影响心境，但真正的原因是宗门目前爆发了极大的危机，他需要时刻呆在山上作为应对。
　　常羊山近几年的发展早已经严重影响了州境内其它门派的利益，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常羊山在永州扎根生长数百年，早已隐隐有永州第一宗门的派头，其底蕴也早非一般宗门小派所比拟，自然不畏各方宵小前来挑战。但此次前来的，乃是南国的第一世家陆家。
　　北国势大，南国势乱，如果没有陆家的暗中联合，南方诸国早已经被虎视眈眈的北方齐国所吞，但无论再怎么齐心协力抵御外敌，小国间的纷乱总是避免不了。陆家想要在一片乱像中插针引线，将诸国紧密缝合在一起，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其间有不少的所谓仙山大派反对作乱，难免少不了流血事件的发生。
　　这些宗门反对陆家的原因很简单，陆家虽致力于南国一方安宁，但其手段太过狠辣。陆家其下之门，必得交权于其手，甚至连身家性命都得付于陆家手上，与此同时，臣服的门派每年还得交纳大量的供奉。修道之人夺天造化，若是如其所愿，所修之道不过是他人之剑，那修道还有何等作为。如此一来，陆家虽以强硬之手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也引得南国诸门怨声载道，隐隐有声讨陆家之势。
　　常羊山如今便处于这风口浪尖上，掌门早早地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已将弟子们下放凡世，留下了满山的长老供奉，只等陆家来此决一死战。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果然还得到这常羊山上来，才能看到这般不沾世俗的美景。”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一边行走一边赞叹着。
　　他身旁的一位高瘦男子笑道：“长老若是喜欢，以后每年的春天，我们便来这常羊山欣赏桃花。”
　　中年男子道：“常羊桃花虽好，但离庐州太远，你不知道我性子，若非要紧事我才懒得出远门，来看这劳甚子的桃花。”
　　瘦高男子听到其意有所指，不禁苦笑道：“此途还望秋长老不遗余力，等回家中，在下定会向家主如实禀报秋长老的英勇忠心，家主感受到长老的一番赫赫之心，必会将那株玉兰赐予长老。”
　　秋长老微微一笑，不做言语。
　　这时两人已到达常羊山的山门之前，远远地看到一大片人正站在山门之下，等候着自己的到来。
　　山风朔朔，鸟兽踪迹尽无，唯有那桃花香气隐隐飘来。瘦高男子左右瞟了一眼，情知自己要当那黑脸，向前一步，高声道：“陆家来使，常羊掌门，还不来见？”
　　人们听到那陆家使者语气，知是来者不善，但奈于陆家势力也不好作声，站在前首的常羊宗大长老出声道：“两位使者，我宗掌门于大殿恭候多时，为诸位备下了灵茶，请移步天明殿，其间之事再做详谈。”
　　瘦高男子的脸沉了下来，道：“我陆家使者远道而来，你们掌门却不亲自迎接，这是不给我陆家面子喽？”
　　那位长老拱了拱手，道：“道友何出此言，我常羊山......”
　　瘦高男子抬手阻止了他的讲话，大声道：“够了！不就是不肯服软吗，我等也懒得与你们讲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你们这样的宗门我见过的不知多少，拿着那所谓名山大派的做派，说到底还是看拳头硬不硬的问题。”
　　大长老眉头一皱，说道：“道友你......”语音未落，身旁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鹤发矍铄的老者。
　　“掌门！”众人纷纷行礼。
　　那老者回礼，接着对陆家使者拱了拱手，只是见那两肘虽弯，腰却挺如老松。
　　瘦高男子眯了眯眼，道：“你便是这常羊山的掌门常羊子？”
　　老者道：“正是贫道，不知使者怎么称呼。”
　　瘦高男子道：“我乃陆家陆望潮，这位是我陆家三长老陆北秋。”
　　常羊子点了点头：“一位望字辈，一位北字辈，陆家真看得起我常羊山。”
　　原来那陆家辈分乃是以一句名诗所排：“中原北望气如山。”相传陆家先祖乃是前朝大将，国破之时逃往南国，并以八千里南国山河为据点，临终之际，将这名句传了下去，希望有一日其子孙后代能够完成先祖的遗志，收复北国失陷的国土。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陆家虽然一直为先祖遗训而努力着，但终究还是变了些味道。
　　陆望潮道：“应付你们常羊山，我们两个天境自然是足够的。”
　　常羊子笑道：“多说无益，既然两位尊客不愿入殿，那么就在这里见个高低吧！”言罢，一只手掌已经蕴足了气势，一个周转，便向其面门击去。
　　陆望潮眼睛一缩，没想到对方一照面就不留后手，哪有一个老人应有的做派。这一掌运气已久，显然是那常羊子乘自己方至此地立足未稳，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那掌裹挟气势打来，气机已锁定了他，仓促之间难以回避。
　　这时身旁的陆北秋将他推到一边，抬手对上了这一掌，两掌相击，震出了一道环形气浪，那气浪滚滚奔去，甚至打碎了两旁的桃花枝叶。
　　一直立于一旁的肖玉衡惊讶地看着那残碎的枝叶，而一侧的大长老好似明白他内心想法，缓缓摇头，出声道：“说到底，掌门的境界还是差了火候，高手较量是乃尽力而为，不遗余力，何至于余波就至于此？”
　　身侧的一众长老师辈，见掌门与人相战不便打扰，便纷纷出剑，打向另一旁的陆望潮。
　　陆望潮笑了一声：“都来都来，让我看看你们这常羊三百年底蕴！”
　　一时间风沙大起，常羊山知道此战的意义所在，一出手便是看家本领。而那陆望潮一人一剑，应对着桃林间四十余人的连番攻击竟然丝毫不见错乱，一套剑法舞的密不透风，将其上下两丈之地化作一座墙壁，将那一个守字诀发挥到了极致。但若其一直防守，也不令人忌惮，可恨其偶然出手便防不胜防，每一出手便有人倒下，一时间周围地上倒了不少尸体。
　　而一边的陆北秋则不依仗任何兵器，一双铁手势若雷霆，收挥之间大开大合，隐隐携着风雷之势。
　　但常羊山掌门也非等闲之辈，虽然陆北秋成名已久，其攻势猛烈非凡，但依然应对自如，运着手中一股柔劲，将那来自四面八方的奔雷掌力化掉。陆北秋一时间也奈何不了这位老者，掌拳相接，真气大吐，那老者在自己的掌下居然撑了这么久，甚至不时有反击之力。
　　黏着之势非良久之计，时间一长，若陆北秋的真气用尽，情况便会不妙，他深明其理，须得尽快解决这个老头。此念一起，陆北秋大喝一声，将一阵风雷气象融于掌中，大起大落间向老者盖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老者被那掌风气浪鼓的须发皆张，此时见那掌不留余地，有着破釜沉舟的味道，心明这是对方倾尽全力的一掌，眼中精光大亮，胸腹气海间的柔劲亦为其所调动，化作一柄尖枪，面对着那一片黑压压的风雨雷云冲天而上。
　　“咚！”的一声巨响，好似鸣鼓捶破，大坝坍塌。漫天的乌云虽被一腔利刃所刺破，但那利刃已被风雷折做两段。老者颤抖着手腕，终于垂了下来，那陆北秋也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但是陆望潮那边已经分出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