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关讨债

　　“咱们工人有力量啊，嘿嘿，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嘿！”
　　一群工人围在金石县鑫贸合金有限公司的大门前，吵吵闹闹，最后不知谁唱起了这首歌。起先歌声稀稀啦啦，后来却拍子越来越整齐，竟然变成了号子。
　　“咱们工人有力量啊，嘿嘿！”
　　“咱们工人有力量啊！”
　　“嘿嘿！”
　　……
　　在这一群喊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工人外围，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方脸、短发青年，个子不高，约有一米六左右，在这个时代，以一些人的眼光来看，是个标准的“短锉穷”的典型。他是金石县水木镇五行村人，姓伍，单名一个行。
　　伍行原是县里一家小型集体所有制企业的工人，没想到才上几天班，企业就改制了，连学徒都不算的伍行就稀哩糊涂地下岗了。
　　回乡后，发小伍福要介绍他去镇上的鑫贸合金有限公司上班，伍行一想，反正都下岗了，打工哪里不是打？那就再去碰碰运气，看看人家要不要自己。谁想到，到了那家公司，管人事的对伍行爱理不理，好在发小伍福是这家公司的电工，那人也不敢太过分，只说，这里的工种都是力气活，只要伍行这小身板吃得消，可以到送料车间去试试。试用期三天，如果吃得消，就留下，如果吃不消，这三天是没有工资的哦。
　　伍行想了想，眼看就要过年了，也不可能再去哪里找工作了，送料就送料呗，别看咱个子小，力气还是有的。不就拉板车嘛，名字叫得那么好听，“送料员”！
　　跟着发小伍福去送料车间，路过料场时，伍行看到堆在料场的石英矿，对发小伍福说：“这不是白石头吗？”
　　伍福笑道：“对，这是白石头的一种，叫石英石，正是这家合金公司的冶炼原料。”
　　伍行问道：“这值钱吗？”
　　伍福应道：“我也不知，但这家公司生产的东西叫结晶硅，倒是蛮值钱的，听说都是出口的。”
　　“哦，你与这里收货的管事熟悉吗？帮我问问这白……哦，是石英石，是怎样收的？”伍行心里一动，连忙求着伍福去打听石英石的价格。
　　伍福疑惑道：“你问这个干啥子？”
　　伍行说道：“福崽，你难道没看出来吗？这石英石与咱们村的白石头很像吗？我家的自留山就有许多这样的石头，咱村外的小河里的河卵石敲出来，不也是这个颜色？”
　　说完，便蹲下身，用手去翻动石英石。
　　伍福在旁边看到，叫道：“行娃哥，你小心，这石头利得很，不要割到手。”
　　但话已迟了，伍福的话还没说完，伍行的手已经被一块锋利的石英石割破了，鲜血滴滴嗒嗒地往石头上滴。
　　伍福嗔怪道：“行娃哥，你也忒不小心了，我看看，要不要紧？”
　　伍福一把抓过伍行受伤的右手，看到只是几根手指被石英石割裂，说：“还好，不是割得太深，等下到医务室上点药，包一下。”
　　伍行甩了甩手，道：“不要紧，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完，又用脚将被自己的血渍染过的石英石撩了撩。
　　伍福见到，说：“没关系的，等下碎料班还要用水冲洗的，你去撩它做什么？咦，这里有个铁片，这可不是好东西，炼结晶硅最怕铁的了。”说完，就要用手去捡那块铁片，只是伍福的手刚要伸下去，那块铁片似乎是活的，发出一道蒙蒙的毫光，闪了一下，就没入伍行的眉心。
　　伍行打了一个激灵，头晕了一下，又立马清醒过来。
　　伍福眨了眨眼，“嗯，难道我眼花了，明明刚才这里有块铁片，怎么眨眼一下就不见了呢。”
　　伍福又揉了揉眼，确认那块铁片不见了，回头看伍行怔怔地在一旁发愣，忙问：“行娃哥，你怎么啦？”
　　伍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
　　伍福一下慌了，道：“不会吧，这么快就感染了？不会是破伤风吧？快快，到医务室去，打一针破伤风针！”
　　说完，便强拉着伍行去医务室。
　　在医务室，清洗包扎好伤口，又打了预防破伤风针后，伍行让伍福带他去公司供应科问石英石的收购价格、结算方式。供应科的材料员好像与伍福相处得还可以，倒也很详细地给伍行讲了公司的材料收购与结算方式。石英石收购，一般的散户每百吨结算一次，价格比大客户稍微低个十块八块。
　　伍行听了，在心里测算了一下，感觉回家去挖石英矿还是有些赚头的，起码比来这里打工要合算得多。
　　出了供应科，伍行对伍福道：“福崽，我还是回家去将我家自留山的白石头挖来卖给公司，争取在过年前，看能不能挖个两百吨，我们兄弟也可以过个好年。”
　　伍福听了，迟疑了一下，对伍行说：“行娃哥，你还是回家去取个样品来吧，我让化验室的柳姐给你化验一下，看合不合乎要求，再考虑吧。”
　　伍行说：“也行，我这就回去挖一块石头来，要是能行，咱兄弟过年就不愁了。”
　　伍福说：“但愿吧。”
　　伍行动作还是很快的，回到家后，便取来样品，让伍福带给化验室化验，结果矿石品位非常好，低铁、低铝、低钙、低磷、低硼，非常适合冶炼高品位的结晶硅。供应科材料员看到这样的化验结果，也开出了比别人高出十元的收购价格。
　　于是，伍行回村后，在自己的自留山上“吭哧吭哧”在开始挖矿，不到十天便挖了一百多吨，用手扶拖拉机运到鑫贸公司料场，拿着磅单、入库单兴冲冲地到财务科结算，却告之公司老总还没回来，待下一批时再一起结算吧。
　　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下来，差点没有晕倒。呢玛，老子累死累活，就等这一天呢，午饭都还没有着落呢，你跟老子说，老总没在！
　　伍行的脸上，五颜六色地变换了一阵，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拿着一叠过磅单、入库单出了财务室，找到伍福问情况。
　　伍福道：“确实是老板没有回来，我们这二个月的工资也没有发，货倒是发了许多出去，只是老板一直在外讨货款吧。”
　　伍行道：“你们的货不是一直都是出口的吗？货款会这么难讨？”
　　伍福道：“也有内销的，听说最近行情一直都不太好，电力公司也一直在催电费呢，再不缴电费，恐怕都会拉闸停电了。”
　　伍行道：“那咱们这石头款？”
　　伍福道：“这点小钱，老板回来后，应该不会拖欠吧？”
　　伍行道：“你确定？”
　　伍福哧哧道：“唔，我，我，我又不是老板，哪敢确定啊，不过，到时拿不到钱，拉他几吨货就是了。”
　　伍行一想，那倒也是，就算将堆头的矿石全拉来，也就二百来吨，不到三万块钱，结晶硅现在行情再差，也有个六七千块钱一吨，到时拉他个五吨货就足够抵矿石款了。
　　于是伍行继续为鑫贸公司送矿石，到二百来吨再来结算时，就碰到今天的情况。
　　“咱们工人有力量啊！”
　　“嘿嘿！”
　　这是工人们喊的号子。
　　可是听到伍行的耳里却是：
　　“咱们工人有力量啊！”
　　“叮叮！”
　　“咱们工人有力量啊！”
　　“叮叮！”
　　……
　　他的脑海里听到外面的歌声，脑海里的回声却是“叮叮”的挖矿声音。
　　他蹲下来看着情绪激动的工人们，在“嘿嘿”声中，将鑫贸公司的铝合金大门抬了起来，将公司的保安和管理人员都吓得躲了起来。
　　愤怒的工人们将公司办公楼围了起来，但工人们还算克制，没有出现打砸的现象。但是公司里只留下一些保安和底层管理人员，高管与老板都不在。不知谁报了警，镇派出所来了几个警员，得知是工人在讨薪，又没有发生过激行为，只得留在原地维持秩序，并将情况向上级汇报。
　　伍行蹲在大门外面，正听着脑海里的“叮叮”声。自从上次用手翻料场上的石英石，手被割破流血，当场头晕了一下，伍行便发现自己头脑中多了一块东西。在后山挖白石头时，镐锤敲在石头上，除了外界的“叮叮”声，脑海里似乎也回应着“叮叮”声。有时夜晚做梦时，会读到一些莫名的文字。
　　“天有五行，土金水木火，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
　　“此心法循天地机理，可化万物灵气，纳之已用，慧藏气海，使运气如涓涓细流，绵而不绝！”
　　……
　　“五行令出，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循环往复，生叶生花生果，一叶一规则，一花一领域，一果一世界。”
　　脑海中的那块菱形铁片大放光芒，仿佛脑海中存有另一个世界般，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图像，他有几次在梦中好像自己要被吸进图像中，结果却在要进入的那一瞬间被惊醒了。
　　但说来也奇怪，每做一次这样的梦，身体就出一身冷汗，身上粘粘的，冲个冷水澡后，（是的，就是冷水澡，伍行一年四季都是洗冷水澡的。）满身暖乎乎的，身轻气爽，饭量大增，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现在脑海中的“叮叮”应和着工人们的“嘿嘿”声音，不知不觉又让他沉静进脑海中那幅模模糊糊的图像中，那幅图中有个五角星闪着五色光芒，每个角都由一些点连接着，五角星的每个角都标有一个古体汉字，二个下角左边标的是土，右边标的水，中间的二个角左边木，右边火，顶角标的却是金。五角星贴在一个菱形的铁牌上，铁牌下方有三个小字：五行令。
　　现在五角星土字角闪着一个土黄色的光点，随着伍行的呼吸一吸一闪一呼一闪，每呼吸一次，那土黄色的光点就增一分亮色，每增一分亮色，伍行就觉得自己舒服一点。
　　正在舒服地呼吸着呢，肩膀上被谁拍了一下，伍行一个激灵清醒了地过来。
　　原来是伍福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是他拍了一下正在沉思着的伍行。
　　“行娃哥，你大白天地在这做啥子梦嘛？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伍行没好气地白了一眼伍福，擦了擦嘴角边的口水。
　　伍福愣愣地看了一眼伍行，心道，哥们，我咋啦，没得罪你吧。说道：“要不要抢他几吨硅，现在仓库里还有几十吨货呢！”
　　伍行道：“犯法的事咱不干，现在工人们闹起来，上面的领导肯定会给个说法。福崽，你这边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说一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啥也没有，白石头看起来是挖不成了，我得去打点野味，换点钱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