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七节

　　这天晚上的放学铃打响以后，孟新华就安排学生赶紧回家睡觉，第二天早上按时上晚自习。孟新华走出教室向办公室走去，他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老师。孟新华转身一看，喊他的原来是蒋彤彤。小姑娘说：“老师，俺姑让我把书还给你。”孟新华笑着问蒋彤彤：“彤彤，你姑还跟你说了啥啊？”。蒋彤彤把书递给孟新华，“老师，俺姑说这本书不好看，有些字她不认识。”孟新华接过那本书，“这一段你姑在家忙得啥啊？”“她天天下地干活，有时候吃饭的时候还跟俺爷爷吵架！”孟新华还想再问几句，“老师，我回家了！”说着，小姑娘就跑开了。
　　孟新华没有再去办公室，他拿着这本书怀着忐忑的心情急急忙忙回到家里。孟新华回到自己的小屋点亮了煤油灯，他在灯下仔细翻看着那本书。他终于找到书里夹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两行歪歪斜斜的字：俺爹娘不同一咱俩的事，你赶今想办法吧。
　　孟新华一下子懵了，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站在油灯前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孟新华在心里默默地说：“红云，你受委屈了。”但他要找谁商量这件事呢？孟新华一时拿不定主意。躺在床上，孟新华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吃过早饭，孟新华鼓起勇气把他跟蒋红云的事儿告诉了母亲。母亲笑了笑，“这个事儿我知道了，我跟你爹也提过。我找人打听过，蒋好义家这个闺女人品不赖，不像她爹那样自私自利。这一段时间收秋，人都很忙。你要是觉得中，等种完麦我就找人到蒋好义家说说这个事儿。”听了母亲的话，孟新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一扫而光。
　　每个生产队的晒场上，掰下来的玉米棒子都堆积如山，妇女们又开始割黄豆了。学校这时放秋忙假了，高年级的学生就到晒场上帮忙剥玉米。低年级的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到地里拾玉米、拾豆子，做到颗粒归仓。
　　这天下午，田松年和孟新华领着几十名学生到田屯的黄豆地里帮忙捡黄豆，蒋红云正好在这块地里割黄豆。歇息的时候，蒋红云走过去跟新华聊天。赶着马车前来地里送粪的蒋好义看见女儿正跟一个小伙子说笑着，他真想立刻用马鞭把那个家伙赶跑。不过因为有不少的人在地里，蒋好义只得暂且压下心中的一腔怒火。
　　播种完小麦，学生又开学了。这一天早上吃饭的时候，蒋好义问女儿：“红云，那一天你割豆子的时候，我看见你跟一个男的说话。咱村恁多人都在旁边，人家不耻笑你吗？”“爹，你咋还是老思想啊？解放几十年了，男的跟女的说句话有啥啊？”“你跟谁说话了？”母亲问红云。“孟怀远家的大儿子，俺老同学，我跟他说说话又咋了？”红云理直气壮地说。“你以后就不能跟他说话！”蒋好义站了起来，“一个大姑娘跑到一个小伙子跟前说话，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净了！”蒋好义恨恨地说。
　　根据以往的经验，群英知道一场战争马上就要打响，而交战的双方都不会听她这个外人调停，所以回避是她最明智的选择。“娘，今儿个家里没有啥活，我跟红星去看看彤彤她姥姥、姥爷，我去地里拔几个萝卜带去！”她对彤彤说，“彤彤，你不是吃完饭了嘛，拿着你的书包上学去吧。”群英又跟红星使了一个眼色，就拉着女儿的手从堂屋走了出去。
　　红星拉了一下妹妹，“红云，你先出去中不中？”“我不出去，我觉得那也没有啥丢人的！《朝阳沟》里银环跟拴宝俩人自由恋爱，不是也没有人说啥吗？”蒋好义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红云，你一个大姑娘家说这话就不害臊吗？姓蒋的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让你丢完了！”蒋红云不甘示弱，“爹，你因为啥不愿意俺俩的事啊？就因为他爹以前开过你的批斗会吗？”蒋好义顿时火冒三丈，“啥也不因为，反正我不会跟他孟怀远家结亲！”。
　　蒋红云哭着说：“我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嫁，你要是逼我，我就去死！”蒋好义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想嫁给孟怀远家的大儿子，门也没有！你要是想死办法多得很，出门有井，上吊有绳。养了你这个恁听话的闺女，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子泪！”“你这个死老头子，你是想要我的命啊！”蒋红云的母亲嚎啕大哭起来。“哭吧，你到大街上哭去吧，你们娘俩非得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不中啊！”蒋好义老汉气哼哼地走了出去。红星对红云说：“红云，不是我说你，有些话是你能跟咱爹说的吗？咱爹是白疼你了！”说完，红星也生气地走了。
　　想想刚才和父亲说的话，蒋红云心中很是后悔，她坐在饭桌旁抽泣了起来。母亲把餐具收拾好端到灶屋，她洗好锅碗瓢盆之后又回到堂屋。见红云还在抽泣，母亲又开始劝说女儿：“妮儿，你听娘的话吧，天底下哪儿有当娘的会坑害自己闺女的啊！你嫁给孟怀远家的大儿子，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个农民，成天风刮日头晒的。你要是嫁到城里，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出门就是柏油路，夜里用的是电灯，哪一样不比农村强啊？我跟你爹还不是为你好，将来我跟你爹能享你几天福啊？”说着说着，母亲又哭了起来。蒋红云擦干眼泪对母亲说：“娘，你跟我想的不一样。那个男的要真是有恁好的条件，他在城里也好找对象，他就不会找农村的媳妇！话又说回来，即使他的条件就是恁好，我也不愿意跟他。嫁到城里去，几年以后转成商品粮，这个商品粮也不是白来的，这几年得跟人家出恁多的力，还得看人家的脸色。我也有两只手，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当一个农民照样光荣！跟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在一块，还不如我一个人过一辈子。我跟孟新华俺俩人说话能说到一块，他愿意，我愿意，这一辈子我就跟着他了。我不是图新华他爹是大队支书，也不是图他是一个教师，图的就是俺两个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块过日子，就是喝口凉水心里也甜！我就是跟着他拉棍要饭，我心里也高兴。娘，你别劝我了，谁劝我，我也不会听！你也别害怕，我不会去死。现在不是你年轻那个时候了，父母不能包办婚姻了，俺爹就是不愿意，他也当不了我的家！娘，只要新华不变心，我就一定会嫁给他！”“中了，闺女大了，翅膀硬了，不听爹娘的话了！”母亲揉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