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食商会

　　“扎大哥，你的货都放到船舱里了，你要不要来点点数目。”
　　赵竑从船舱里出来，站在那里吆喝着扎海伊尔。
　　“哎呀，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啦，赵兄弟，哈哈！”
　　扎海伊尔乐呵呵地朝着赵竑走了过去。
　　“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吗？说实话，自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个正直无私的好青年。”
　　扎海伊尔话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对赵竑的安排是一百个放心。但他还是要去船舱里瞧瞧的，这是他几十年经商下来的习惯，百闻不如一见，百看不如一干，话是说给别人听的，为了就是让别人心里舒服。
　　但也不能只图别人舒服，让自己别扭了不是。
　　所以，话怎么好听怎么说，事情是怎么放心怎么干。在扎海伊尔看来，说跟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它们是分开的，不能搅和在一起。
　　但对赵竑来讲，说跟做基本就是一件事，说到就得做到，如果做不到那索性就别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赵竑跟扎海伊尔说，货物都搬进船舱放好了，那就是放好了，放得整整齐齐。
　　赵竑跟扎海伊尔说，让他去清点下数目，那就是在数目上自己掌握的没有货主本人清楚。
　　扎海伊尔和赵竑一起走进船舱，清点数目。
　　王守田也跟了过去，甲板上陈文海和杨天宝还在继续练拳。
　　田有力去哪了？原来他去明州港市舶司办手续去了，船上有多少人，到明州港下船几人，上船几人，都要备案清楚。
　　“这些包裹离船壁太近了，这样容易进湿气，”扎海伊尔指着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包裹说，“赵兄弟，我们把这些包裹往船舱中间挪一挪。”
　　“扎大哥，你买这么多茶叶回泉州自己喝啊，”王守田一边搬包裹一边说，“这么多，你得喝到猴年马月啊！”
　　“哈哈，王兄弟说笑了，怎么可能自己喝，”扎海伊尔说，“实不相瞒，我们在泉州的族人挺多的，大家都喜欢喝茶，喝茶能让我们保持清醒，做买卖的时候不容易被骗。”
　　“不光我们自己喝，逢年过节，还得送礼，”扎海伊尔比划着，“我们送礼的时候，会把茶叶装进瓷罐里，这样既美观又防潮，跟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大食商人都很喜欢。”
　　“大食商人，跟你们往来的大食商人，是不是那伙大食商会的人？”王守田之前听扎海伊尔和陈文海聊过大食商会，听起来这个商会在泉州的势力不小。
　　“不，不，泉州的大食商会是只管做茶叶生意的，瓷器生意他们管不着，大食那边来的商人如果来泉州买瓷器，都会到我们那边，”扎海伊尔说。
　　“听起来好像你们跟大食商会差不多啊，都是负责给大食商人进货的，只不过他们负责进茶叶，你们负责进瓷器。”
　　这时赵竑也跟着谈论起来。
　　“公子，您可能还不知道，现在泉州茶叶被陈文海他父亲垄断了，茶价抬高了好几倍，所以扎大哥才会到明州来买茶。”王守田把他在甲板上听到的全都告诉了赵竑。
　　“如果没有官府撑腰，陈家断然不会如此冒险，”赵竑一针见血地指出，“即便有官府撑腰，陈家人明面上是冲在最前头的，这容易遭别人打击报复。”
　　难道陈文海被他堂哥暗杀，也跟这件事情有关，赵竑心想，如果真是这样，足见大食商会太可恶了，竟然挑逗陈家骨肉相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陈家的这次贸然出头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其实啊，大食商会里并没有大食人。”
　　扎海伊尔突然这么一说，令赵竑百思不得其解，没有大食人为何会叫大食商会。
　　“他们只是每年接受大食商人的委托采购茶叶，然后再雇船把茶叶运到马六甲，到了马六甲之后就交给大食商人了。”
　　“那岂不是跟你们一样吗，扎大哥？”赵竑说，“那为何他们叫大食商会，你们不叫大食商会呢？”
　　“哈哈，如果硬给我们按个名字，那我们得叫波斯商会，”扎海伊尔哈哈笑起来，“大食商人都知道，到泉州买瓷器找波斯人，因为我们看起来跟他们长得像，语言也差不多能听懂，有亲近感。”
　　“哦，当然了，我说的语言是我们的波斯土语，不是现在说的大宋官话。”扎海伊尔说，“在泉州波斯人大多聚集在郡王庄里。”
　　“‘郡王庄’？难道你们波斯人也有被封王的？”王守田听扎海伊尔这么一说，吃惊不小。
　　“哦，这个我知道，是当年波斯王子来大唐求救援兵时，大唐玄宗皇帝敕封的，”赵竑作为皇子，自然是熟读史册的，“当初，唐玄宗没有发兵救援，波斯王子就在泉州定居下来，现在已经过了四五百年了。”
　　“赵兄弟说的没错，我们这一支波斯人在中土生活了四百多年了，郡王庄里有私塾，我们从小不仅学波斯语而且还学大宋官话。”扎海伊尔说，“你们听我这官话说的正不正宗，如果我换上王兄弟的衣衫，不就是正儿八经的汉人。”
　　“哈哈，扎大哥，”王守田乐了，“说真的，真不像，你看那鼻子眼睛还有满脸的络腮胡子，即便穿上我的衣服，明眼人还是能瞧出区别。”
　　“哦，哈哈，这就是大食商人觉得我们可靠的原因吧。”扎海伊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一脸胡子，在你们汉人里面，确实少见。”
　　“不过，话说回来了，扎大哥，”赵竑说，“既然大食商会里没有大食人，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会给自己安上大食商会的名字。”
　　“为什么，因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呗，”扎海伊尔解释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其实，大食商会里的人之前是贩私盐的，后来因为朝廷严打，他们就转了行。刚开始是跑船，跑船时间久了，跟大食商人的关系就熟悉起来，后来就把大食商人分散的茶叶采购买卖集中起来。一来他们有钱赚，二来大食那边的人也不需要来回跑，两边都有利。”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用大食商会的名号，而是用的泉州船行。不知为何后来改名字了，估计是因为觉得大食商会四个字信誉好，容易取得别人信任，并且自从他们改了名字后跟官府的关系也融洽了，之前官府老是刁难他们，再从改了名号，泉州知府逢年过节就会到他们那问候，主动上门嘘寒问暖。这是之前我们波斯郡王庄才有的待遇，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一群盐贩子给偷去了。”
　　赵竑听扎海伊尔讲完大食商会的来龙去脉，心里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们会想出让陈文海堂兄弟骨肉相残的歹毒计谋来了。大食商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朝廷自然是惹不起，所以，他们就把茶叶涨价造成的损失都算到了带头的陈家人身上。。
　　枪打出头鸟，这是国人再熟悉不过的道理，难道陈老爷子没有想过他这么做的后果吗？难道还有比大食商会的残忍报复还要可怕的威胁。
　　赵竑不得而知，他现在只知道陈文海的危险没有解除，大宋窝里斗的风气不仅在朝堂之上的权臣之间，也在江湖之远的泉州商人之间，屡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