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月夜不寂 一

　　月出皎兮，寒星从夜幕划过。丘陵之顶，耸立着一块嶙峋的巨石。凛凛冷风掠过，不知何时风中多出一道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身影一跃而起，似乎想要站立在巨石顶上。但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一个踉跄，竟跪在了巨石上。“小家伙，坚持住！”霎时，一位留着幽绿色长发的老者，凭空出现在巨石之旁。霖灵察觉到老者的存在，艰难地睁开双眼。但转瞬间，空前的压抑遍布全身。霖灵感到胸口被利刃刺穿一般，身体阵阵痉挛。抬起右手握成拳，紧紧顶在胸前，他望向老者，嘴角上扬刚想说什么，却只是吐出了一口鲜血。血在身着的黑袍上点缀出猩红色的印纹，显示出无法道明的诡异。
　　霖灵颓然一叹：“再见了，这个污浊的世界。”颤抖着的左臂还是坚持不住整个身体的压力，他重重地摔在巨石上。他嘴角用力挤出一丝微笑，缓缓地闭上双眼……
　　老者闻声来到霖灵的身边，将他轻轻扶起。卷起霖灵左臂的衣袖，把他的左手腕轻翻过来，摸了摸脉搏，诧异地不禁深吸一口气“经脉全封？”。
　　带着疑惑，老者继续检查霖灵逐渐僵硬的身体，不经意间感觉到右臂散发出逼人的寒气。于是赶忙将霖灵的右手握住，隐约的寒气不断地顺着右臂蔓延而散。老者不禁脱口而出：“寒毒浸体！”
　　但不解的的疑惑，还是浮现在老者心中：“此毒由心脏向右臂蔓延，未被毒力触及之处却并无大碍。”因此只得继续沿着右手腕向上试探。不久，老者的手指已经失去了触感。或是说是霖灵的身体，现已非常人温热的血肉之躯。“只有一试了！”老者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原地盘腿而坐，托起霖灵的右臂，让他的右手自然地垂下。
　　屏住气息，食指一竖，手腕急忙一翻。霖灵的右手腕处，便多出一道寸长的伤口。猝然间，一股血液喷射而出。但血液弹指间，竟停止了喷涌，化作蜘蛛纤细的蛛爪，攀抓在伤口的四周，最终全都缩回伤口之中。伤口更是愈合成皮肤，连丝毫的伤疤也未留下。老者先是感到无法平息的差异，随后脑海中灵光一闪，低声喃喃道：“寒毒浸体……不灭之躯……这是……？洛寒之毒！”
　　过了许久，老者才回过神来，将霖灵的身体平放在巨石顶上，目光中带着慈爱的望着冰冷的脸庞，道：“小家伙，谨守意志，切勿迷失。老朽也无能为力，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话音刚落，便凌空而起，高高抬起自己的右臂。一团青幽色的火焰随即在掌心中浮现而出，逐渐地化成青绿色的屏障，将整个丘陵的顶部覆盖住。但似乎是耗费的精力太多，老者本就虚幻的身体变得更加得缥缈……
　　朦胧初夏夜里，魂牵梦萦的记忆，随风逝去，淡淡地消融于时光中。万丈绝渊边，幽然地矗立着一座的偌大的古阁，古雅的气息从中自然地飘散而出。
　　古阁之上，两个少年很随意地斜躺在地上。其中一稍似年幼的少年，右手遮盖着右脸，左手轻握着泛黄的卷籍，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卷籍。但空灵的金色左眸，流露出黯然神伤。飘忽的目光，透露其内心的不安。
　　而另一少年则高举着稚嫩的手掌，端详着食指上，一枚朴质的古戒。两个少年都留着醒目的银色长发，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辉。年长的少年放下手掌，呆呆地凝望着星罗的夜空，低声道：“不知父亲何时能归来呢？”语气随意似乎不是疑问，而更像是无心地自喃。
　　捧书少年也放下卷籍，轻叹了一声。这时，他的右手移到胸前，遮掩着的右瞳也露了出来。他欠身坐了起来，右瞳散发出妖异的寒意。再定睛细看……红色瞳眸闪烁着雀跃的光与焰。
　　雷声轰响，又不知何处传出古韵的钟声。疾风，从古阁两旁划过，惊醒阁上浅眠着的风铃，清脆的铃声悠然奏起。少年们立刻腾空而起，从古阁之顶一跃而下。风在耳边呼啸，少年却丝毫没有恐惧之意，神情安然地下落，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但在即将触及绝渊之底时，身后突然涌现出血红色的气息，在背后双双化作暗红的羽翼。
　　绝渊之底，一中年男子悄然地站立着，他身着镶金边的宽大黑袍，浑浊的双眸中写满了忧伤，还有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情。望着渐渐靠近的少年们，男子轻咳了几声，两个少年凌空一顿，羽翼消散，稳稳停在渊底。
　　男子右手在袍中一震。嗖——手掌大小的玉牌被甩出，势如破竹。哥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右手抬至胸前。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便将玉牌接了下来。
　　“家族命令已下达，回去准备吧。”中年男子亦不觉诧异，语气默然道。
　　弟弟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双瞳中传达着不舍，但却是默而不语。哥哥早已转身准备离开，似乎感到弟弟的异样，又缓缓地转过身，微笑着道：“弟弟，走啦。”他笑容和蔼，语气轻缓，像是带着令人爱怜的小猫去散步。但他的脸颊……后知后觉已被泪水沾湿。
　　风轻过，花飘舞。风中的少年抬起垂下的头，暗红的左瞳，正有血缓缓向滑落，而金色的右瞳，泪扑簌而落......“舍弃此刻活下去！”哥哥紧握弟弟的手不放，似有万般不舍，但还是被立刻上前的人分开了。
　　夜幕之中，雪峰之巅。镶入山体中的圣殿密室，稀疏地站着神色焦急的祭祀们。少年们则分别躺在，位于中央的两具玄铁棺中，似乎正静候着什么。“时辰到，封棺！”终于为首的大祭司发话，打破持久的寂静。随着棺盖缓缓盖上，光在被吞噬。在最后一丝光芒消失之际，哥哥拼尽全力放声喊道：“活下去！”
　　玄铁棺被手腕粗的铁索缠绕锁住，祭祀们设下咒术，也陆陆续续地离开，密室之中一切又重归于寂静。伸手不见五指的玄铁棺中，哥哥唇间亦然低诉：“此若是逃离的永恒之路，我何需缘由。哪怕纵使终究散去，化作世人践踏的尘埃，想必定能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