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童生试

　　齐国，青山县城东南角，一座占地约五丈的院子敞开着，院门两边位列着十几位身着役服、神色肃穆的衙役，院外满是黑压压的人头，他们面容大多纠结、搓着手朝院子里投去紧张的目光。
　　人很多，却一片静谧。
　　对那些寒门士子来说，童生试是能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一大步。
　　贡院里，有人愁眉、有人挠头抓腮、亦有人处变不惊的快速沾墨挥毫，而李辰则已经在回看考卷，他答卷的速度纵然不是最快的，却也算得上前列。
　　“五日后放榜，榜上必定有我！”
　　李辰那薄如蝉翼的唇角带起一抹兴奋，这是属于他的自信。
　　他的家庭有些特殊，记忆中都是女人的身影。
　　诸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类云云深植于记忆，李辰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李家妇孺为了培养出读书人作出的努力。
　　想着家人们将会出现的喜悦，他嘴角的笑意更甚。
　　然而他那竹竿似的身子骨披一件松垮垮的学子袍却令他显得几分滑稽。
　　李辰对面考生向他投来羡慕目光，大家都是来自文才学院的考生，尽管隔得很远却终是明白他那分明是胸有成竹的姿态
　　“跳梁丑态，某些人的格局太小，便成了童生又如何，没有关系、身世，还妄想什么将来？”亦有人注意到李辰，刺耳的讥讽声在附近格外清晰。
　　“嗯？”
　　很快有巡场的文官关注到这里，朝那名出言蔑视的学子怒目，吓得其不敢直视，赶紧执笔答卷。
　　“好好作答，断不可掉以轻心！”
　　那文官来到李辰所在看了一眼，嘱咐一声后又快速离开。
　　此间有认出文官身份的学子，止不住错愕。
　　待一炷香后，激荡人心的钟声响起，贡院里一时显得躁动。
　　学子们神态各异，却不得不按序交卷。
　　“考……得怎样？”
　　这一刻，人潮涌动，那惊天骇地的声浪无不是诸如此类的急切询问。
　　还没等李辰回应，他右肩陡的一沉，险些跌倒。
　　“五姑姑，像辰哥儿这么稳重的人儿，这事还用问嘛，绝对那啥……铁……铁上钉钉的事了！”
　　开口的，是一身材要比李辰高出一头的少年，身着一袭华服，显然家世不菲。
　　“铁也能钉东西？”
　　依偎在李辰腰间、扎着羊角辫的可爱女孩嘟哝着，满是质疑。
　　“一派胡言！”
　　铁上钉钉者劳而无功也，李家老太太明显不乐意了，怒视一眼沈明言，恨不得用手中的拐敲醒某人。
　　“好了祖母，明言也是无心之过，不过我这回确实有很大把握考中，说不定还能混到一个廪生资格。”
　　此刻的李辰充满自信，尽管他只是十五岁少年，但这话落地后，却没人反驳，毕竟较之同龄人而言李辰一向成熟稳重。
　　“真的……”老太太满是喜色，一向浑浊的目光里闪现光芒。
　　“老天有眼，李家先祖庇佑……”
　　呢喃声里，诸人都带着喜色，李辰亦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宽慰，嘴角咧开。
　　为了他能做个体面的读书人，李家真的付出很多，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努力做点什么回报家人。
　　…………
　　夜幕降临，青山县城一片静谧，此间负责监考的文官们却始终在挑灯夜读。
　　“这份考卷……”
　　那先前只与李辰匆匆一面的文官迟疑了一会儿，旋即认出字迹的主人。
　　“文笔上佳，可列青山县廪生！”
　　没有太多顾虑，事实上以他的身份，区区童生试也犯不着避嫌。
　　将近千名学子的考卷整合，诸多文官商议不断。
　　除了要考校文才，此间还要核验诸多学子的品行，直到翌日午后才选出最终的五十人童生人选。
　　旋即派遣驿丞火速赶至江陵，将此间人选报备，他们接下来只需等待公文下达即可。
　　青山县那些参加完童生试的学子们大多急躁，恨不得下一刻就是放榜之时。
　　其中有五十位学子，就在江陵郡守将公文盖印之际，全身都莫名一怔，陷入某种妙不可言的境界中。
　　一时间，慌乱、不安的情绪开始在诸多家庭里蔓延。
　　“我乃儒门童生，天赐灵目神通！”
　　就在李家妇孺忘记时间流逝，只满是关切的目光下，李辰悠悠醒来。
　　他全身乏力，以至于那那有若蚊蝇般的唇语没引起任何注意。
　　虽然先前的经历恍若置身梦境，但李辰却感觉对方所言为真，至于结果如何，只待有机会再去验证了。
　　“二郎的病情看来还没稳定，可家里实在没有闲碎银子了，二娘，要不你到沈家……”李家三房陈氏兀自言道。
　　“这……”
　　身为人母，沈氏算是最了解李辰的，可先前隐隐看到李辰双目一闪而逝的精芒却让她一阵后怕。
　　沈氏毫不犹豫的上前抱住李辰，也不说话，只是低声抽泣。
　　纵然她心底万般不愿，越也打定主意要抛开脸面去沈家一趟，因为李辰的事儿李家不仅掏空家底还欠下诸多外账，能认识的人都被借过银子，陈氏所言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因为李家男人非死即失踪，给这个家庭带来太多的风言风语，除了自幼便与李辰交好的沈家嫡子沈明言，没有人愿意与李家扯上关系，这会儿，沈明言亦是闻讯赶来。
　　“没什么大碍，不过这次成为童生当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李辰淡笑着回应，见他不愿多说，深知李辰性格稳重的李家妇孺们也不再多问。
　　“不管发生什么事，娘永远都在你身边！”
　　深情目光里，容貌还算姣好的沈氏嘴角呢喃着。
　　倒是向来大大咧咧惯了的沈明言是真没当回事，听李辰这么一说，硬拉着他要去本县最好的酒楼庆功。
　　在青山县，沈家的底蕴可谓第一，而沈明言作为沈家唯一血脉，他的名号便足以在青山县里横行无阻。
　　加上这会儿的沈明言又处在颜值巅峰，不知有多少适龄的大家千金歆慕这位沈大公子，只是沈明言痴迷武道，儿女情长什么的却是从不曾在意过，暗地里端的让许多妙人黯然。
　　“五年之约？”
　　路上，李辰和沈明言这对有段日子没有来往的兄弟无话不谈，听了沈明言的诸多说辞，便是一向沉稳的李辰也忍不住诧异。
　　“嘿，好久没见辰哥失态了！”
　　沈明言眼下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咧着嘴笑道：“辰哥是不知道，这回可把我家那老头子气得不轻，差点要跟我断绝关系，不过谁叫我是家里的独子呢，最后还不是黑着脸答应了！”
　　“你……”李辰不知怎么说是好，他觉得沈明言此举未免有些任性了。
　　“此事有欠考虑，要我说明言你也老大不小了，沈家以后终归是要你出来担当的，如此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毕竟你学武也有不少日子了，可……”
　　话语戛然而止，蕴含的关心却不言而喻。
　　李辰在想，沈明言在武道上的成就有限，此举多半又要让市井里的某些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柄。
　　身为好兄弟的他，有必要出言点醒。
　　“辰哥怎的和我家那老头子一个语气，你们读书人不都讲究坚持二字的重要吗，怎的还说教起我来了。
　　五年不成，那就十年，至少我不想让未来的自己遗憾。
　　至于沈家……我也想过了，可能我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儿，或许可以托付给我将来的儿子！”
　　余晖拖出的残影里，沈明言托着下巴、一脸认真思考的样子。
　　“你这是要坑儿子！”
　　李辰一怔！
　　坑爹的多了去了，却少有听说坑儿子的，偏偏他此时还觉得沈明言说得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