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八月末，酷暑的宁城突然下了场暴雨，一直到几天后才堪堪停雨放晴。
　　
　　“妈，她怎么还没醒？”
　　
　　“别急啊，今天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你可得忍住了，免得出了意外，陆家是要人的。”
　　
　　“能有什么意外，后半辈子就跟个残疾人过吧，陆以淮那个变态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虞茶醒过来的时候，就听到门外的议论声。
　　
　　她浑身一颤，睁开眼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还有床幔，这是她在虞家生活了许久的房间。
　　
　　虞茶还记得自己从孤儿院被领养走，从此成了虞家的养女，旁人都以为她过的是公主生活，就连她自己也这么以为，却不曾想后来自己仿佛是个佣人。
　　
　　她们领养自己不过是为了衬托姐姐虞明雅的优秀，又或者是为了给虞明雅拿来当挡箭牌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压低的嗓音：“茶茶，你醒了吗？”
　　
　　虞茶没说话，只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细腻，纤细葱长，指甲被修剪得十分圆润，并没有她当初为了逃跑划伤的痕迹。
　　
　　这是17岁的她才有的。
　　
　　自己不是死了吗？
　　
　　虞茶记得自己被绑起来，蒙住眼睛，最后划破脸，凄惨死去，怎么一眨眼却回到了还在虞家的时候，明明虞家对她避如蛇蝎。
　　
　　没听到声音，门外的女人便推门进来，眼底闪过厌恶，面上却浮起笑容，温和道：“茶茶，今天带你去别人家里做客，可别睡懒觉了。”
　　
　　做客？
　　
　　虞茶清楚地记得这句话，这个做客是他们虞家蓄谋已久的一件事，做客之后就回不来了。
　　
　　她看了眼陈敏娟伪善的表情，说：“知道了。”
　　
　　陈敏娟十分满意她的听话，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出来，“今天穿这个新买的，明雅都没有的。”
　　
　　她伸手去拉虞茶，虞茶装作无意地躲开，担忧道：“真的吗，姐姐不会生气吧？”
　　
　　以往陈敏娟动不动就骂她，今天假装这笑容这么久，也不嫌累得慌。
　　
　　陈敏娟没意识到她的变化，心里有点不耐，但还是解释道：“你姐姐性格好，不会生气的。”
　　
　　刚说完，一个明艳少女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我怎么会生气，今天去别人家做客肯定要穿好看点的，你长得这么漂亮，穿上肯定很好看。”
　　
　　和上一世没有丝毫变化。
　　
　　虞明雅也是这么夸她的，虞茶欣喜地以为是真的，只是一次从陆家回来看看后，她发现虞明雅买了一模一样的一件衣服，将她剪烂，扔在了垃圾桶里。
　　
　　这种违心的话，都是怎么说出来的。
　　
　　虞茶拿起衣服，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你们先出去吧，我把衣服换了。”
　　
　　还是这么蠢，虞明雅和陈敏娟对视一眼，“好，那你换好了就下楼，我们待会就出发。”
　　
　　两个人笑着离开。
　　
　　虞茶站在床边，看着窗台玻璃上滑下来的水珠，走过去伸手在上面画了个圈，很快又被模糊掉。
　　
　　她是真的回到了17岁，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虞茶深呼吸一口，将连衣裙换上，这件衣服是她们领养后买给她最好的一件。
　　
　　以前她穿的都是虞明雅不要的衣服，不止是过了季的名牌，每次都会被虞明雅弄破一点才会给她，不知怎么的被学校同学知道，就成了一个嘲笑点。
　　
　　现在想想，恐怕都是虞明雅“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的吧。
　　
　　镜中的少女身形姣好，一字肩的连衣裙露出精致的锁骨，巴掌大的脸漂亮又惹人怜。
　　
　　虞茶不禁伸手在锁骨上摩挲。
　　
　　前世陆以淮最喜欢她的锁骨，动不动就吻她这里，每每到了极致，都会咬住不放，而后舔舐轻咬，仿佛世间的最美味。
　　
　　只是那时候的她心里除了惧怕还是惧怕。
　　
　　想到陆以淮，虞茶敛眉。
　　
　　她收回手，推开门出去，陈敏娟和虞明雅早就不在门外，不知道去了哪里。
　　
　　虞茶脚步轻轻地下楼，还没到一半就听见虞明雅的声音——
　　
　　“那件裙子我可是看上了好久呢。”
　　
　　“我知道。”
　　
　　虞明雅正抱着陈敏娟的胳膊撒娇：“你怎么给那个土包子买了，那我以后就穿不了了，我可不想和她穿一样的衣服。”
　　
　　“也就这么一次。”陈敏娟摸了摸虞明雅的头，“忍忍，把她送出去，你以后想买什么都行。”
　　
　　听到这，虞明雅心情才好了点，说：“听说陆以淮现在性情大变，动不动就咬人，我看她去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万一得狂犬病就死了。”
　　
　　陈敏娟捂住她嘴，看了眼楼上。
　　
　　虞茶连忙躲起来。
　　
　　陈敏娟放心地转回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小声点，别被虞茶听到了，万一她死活不愿意，你可就遭殃了。”
　　
　　虞明雅被她吓得点头。
　　
　　再娇蛮的她也不想去陪一个动不动就咬人的疯子，这个疯子还是个残废的，她宁可去死。
　　
　　等客厅里安静了半天，虞茶才慢慢下楼。
　　
　　“我就说你穿着好看。”陈敏娟回过头，夸奖道：“让姐姐给你化个妆，今天去的是大户人家，不能怠慢了。”
　　
　　虞茶低着头，“谢谢姐姐。”
　　
　　虞明雅翻白眼，“你坐着，我去拿东西。”
　　
　　作为虞家娇生惯养的亲生女儿，她用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这次也是下了血本，要把虞茶骗到陆家去。
　　
　　看着眼前素颜也精致的虞茶，虞明雅手心都给掐出红印了，憋着一口气给她化妆。
　　
　　虞茶自然是不怕她动手做什么小动作。
　　
　　因为只要陆家不满意，虞明雅必然是要进去的，以她们现在的想法，打死也不可能赔个女儿给残疾人。
　　
　　不知过了多久，虞茶才听到声音：“好了。”
　　
　　她睁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一双漆黑的眼睛，不再是从前的天真，花样年纪的她已经出落得很美。
　　
　　虞茶莞尔一笑。
　　
　　一旁的虞明雅呆了几秒，回过神来转念又是咬牙切齿，一扭头就装出温柔的模样，“好了，我们走吧。”
　　
　　虞茶看了眼桌上摆放的新口红，这些都是虞明雅新买的，都还没有用过。
　　
　　她选了一个颜色，细细地抹上，轻轻一咬。
　　
　　虞明雅眼中闪过嫉妒，催促道：“再不走就中午了，你好没好？一个口红要涂半天，我都还没用过呢。”
　　
　　不过想到再过不久虞茶就要被疯子折磨，漂亮的脸蛋也会被蹉跎，她心中就十分畅快。
　　
　　虞茶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脸色。
　　
　　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
　　
　　半小时后，三个人坐上了去陆家的车。
　　
　　陆家权势滔天，宁城有名的房产几乎都是他们家开发的，上面也有人，没人敢惹，大多数的人都只能蹲在脚底下摇尾巴。
　　
　　独生子陆以淮原本是天之骄子，却不曾想，因为一场意外变成了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
　　
　　从得知自己双腿残废的那天起，陆以淮就性情大变，整天整日不说一句话，明眼人都知道他周身围绕着阴森，性情不定。
　　
　　陆家没有办法，决定找个女孩给陆以淮当陪玩，家世不能高也不能低，最终选中了虞家的女儿。
　　
　　虞明雅美名在外，认识的人都说她待人温柔，做事仔细，学习成绩也好，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这样的最适合不过了。
　　
　　只是虞家表面谄媚应承，心里却不爽，虞明雅是他们静心培养的，凭什么要把自家完美优秀的女儿送给一个残废当玩物。
　　
　　陆家当时没说是虞明雅，因为虞家只有一个女儿，但没想到虞家把佣人的虞茶提成了养女，决定送进陆家。
　　
　　陈敏娟和虞明雅打的好算盘，反正陆家也没指定是谁，送个养女过去，然后享受陆家的恩惠，岂不美滋滋。
　　
　　只是她们也没想到后来。
　　
　　虞茶在车上不想说话，偶尔看着窗外，之后就一直闭目养神，外人看来就是睡着了。
　　
　　陈敏娟已经在想未来的美好生活，陆家肯定不会给小恩小惠，但凡只要指缝里露出点，他们就能混的风生水起，
　　
　　正想着，虞明雅往前一攀，娇声道：“还没到吗？我都等不及了。”
　　
　　她等不及想看虞茶被折磨的样子了。
　　
　　当初家里说领养一个陪她的女孩，虞明雅只以为是个很普通的，虞茶被领养回来的时候，她很久才回过神，就磨着父母让她做佣人，现在又成了自己的妹妹。
　　
　　陈敏娟看了眼后面，“小点声。”
　　
　　“她睡着了。”虞明雅毫不在意，转而念念道：“妈，陆家答应了的条件是真的吗？”
　　
　　陈敏娟压低声音：“真的。”
　　
　　虞明雅立刻笑了起来，看向靠在窗边的虞茶，冷哼一声，嘀咕道：“这次便宜你了。”
　　
　　没多久，轿车进了陆家大门。
　　
　　陈敏娟对着后视镜叮嘱佯装醒来的虞茶：“马上就到了，你待会可千万要听话，不要反驳大人的话，说什么就应什么，知道吗？”
　　
　　虞茶乖巧道：“知道了。”
　　
　　陆家大门距离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经过花园、亭子，假山后还有林子，低调奢华的建筑令人目眩神迷。
　　
　　车子速度逐渐放缓。
　　
　　饶是住在这里无数年的虞茶，也不禁心跳加速。
　　
　　更何况如今才是刚来的虞明雅，已经整个人都惊呆了，掐着自己的手心，恨不得下一秒就住进这样的地方。
　　
　　三个人被带进了大宅里。
　　
　　领他们进来的佣人恭敬道：“夫人，虞小姐她们到了。”
　　
　　坐在正中央的女人就是陆以淮的母亲江月晴，自从儿子出事后，她整天以泪洗面，今天要不是有客上门，恐怕还在伤神中。
　　
　　陈敏娟推了把虞茶，谄媚道：“陆夫人，这是小女儿茶茶，性子比较软。”
　　
　　她没有介绍虞明雅，就是怕江月晴看上虞明雅，无论如何她是不可能把优秀的女儿送进狼嘴里的。
　　
　　虞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等她开口，江月晴就摆摆手，冷着表情：“行了，我们陆家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现在送过来个养女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陆家？”
　　
　　陈敏娟脸色一下子白了。
　　
　　她没想到这直接当面就撕破了，身后洋洋得意的虞明雅差点软倒在地上，冷汗涔涔。
　　
　　“这……虞茶也是我们虞家的女儿，养了多年的，就和亲生……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陆少爷想必会喜欢虞茶的……虞茶你说句话！”
　　
　　陈敏娟越说越心虚，朝虞茶挤眉弄眼。
　　
　　僵持了许久，少不经事的虞明雅终于忍不住，歪倒在地上，苍白着脸色，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声音很小。
　　
　　虞茶眼前闪过死后陆以淮不顾腿伤冲进来的画面，是刻入骨髓的心疼。
　　
　　她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江月晴脸色也不好看，虽然虞茶看起来很好，但不是他们定下来的。刚准备说什么，身后的人递上来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的名字正是陆以淮。
　　
　　一道冷冷的声音传出来——
　　
　　“让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