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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恨只恨,这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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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城外东方大道,背着一把黑硬铁剑条的白发少年杨浮生骑着一匹赤血红马,疾驰如血色残影,正朝东北方向,赶往长安城。
  
  夜至,暮色中,繁星闪烁,杨浮生终抵达长安城,而眼下为时已晚,不宜寻人,寻人一事还须等到明日再说。
  
  杨浮生在长安客栈找了个房间暂住一晚。
  
  次日,离开长安客栈时,杨浮生找客栈店小二打听鱼玄机的下落,可店小二当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等杨浮生拿出一枚银币来,并发话只要店小二知道些什么并说出来,那么杨浮生就把这枚银币赏给他,可店小二是真的不知道鱼玄机。
  
  店小二心里也惋惜,本来自己可以跟杨浮生扯一下犊子什么的,就说鱼玄机在哪儿哪儿的,可事实上自己真的不知道鱼玄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他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杨浮生收回掌中那枚银币。
  
  杨浮生面无表情的绕过那位于财神爷擦肩而过的店小二。
  
  长安客栈大门口,杨浮生停下脚步,随即将手中的银币抛向身后,在半空中划起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最终这枚银币落到那位灰心丧气的店小二手里。
  
  听到店小二一声‘谢谢爷’后,杨浮生也是当做没听见,只留下一句话就出了客栈:“我的赤血马,帮忙照顾下,过几天来取。”
  
  店小二连连答应下来,而眼下长安城今日,正是科考结束时,在试士之所,也就是南街处的礼部贡院外面,由于街道狭窄的缘故,那里一带可能将会人满为患。
  
  店小二本想将此事跟杨浮生提一下醒,但是出了客栈门,转眼就不见杨浮生的人……
  
  杨浮生四处打听和寻找鱼玄机的下落,因为他答应过李度春,定会将那封信转交给鱼幼薇。
  
  ——————————
  
  与此同时,长安城南街一带,果然人流拥挤,这其中便有一个看着很是平凡的身影。
  
  那身影,是数日前在茶摊那边,被竹笛老人劝告一番的那位读书人,叫平安,平平安安的平安。
  
  平安,出身太平城,年幼时,这位少年资质愚钝,可谓是木头脑袋一窍不通,可是像这样的一个人,寒窗苦读十年书,正所谓笨鸟先飞,付出比他人多百倍的努力,考一个好成绩来,对他来讲,自然不在话下。
  
  然而,等放榜时,平安挤进了人群里去看看榜上有无自己的名字,他瞄了一眼状元,是个叫李艺的名字,而榜眼也不是他,依旧是个陌生名字,再往后瞧瞧……
  
  一眼看到底,他平安,榜上无名!
  
  是的,落榜了。
  
  可是太平城的儒道韩夫子韩大家曾经对平安进行过一番真切的评价,说是以此人的才华,若能跻身进入庙堂中,便可力保盛唐皇室,万年基业无忧!霸主后裔,千秋万代,子孙无患!
  
  或许韩夫子对平安的评价太过高了,但其中绝无夸张成分!
  
  除此以外,更是有龙虎山天师赵炼狮亲自为其测算天命,虽然这位老神仙未有道出天机,反而却留下一句话,是对他的评价:“若天道坍塌,这救世之人,当属平安。”
  
  可像平安这样的一个人才,没有道理会落榜啊,讲一句不谦虚的大实话啊,以平安的才学,就算拿不到状元,但中一个榜眼,或是其他二甲什么的,那还是绰绰有余的呀,所以他不该落榜!
  
  或许是猜到一些什么,平安不禁对这庙堂中所谓的公平,感到彻底的死心绝望。
  
  不仅如此,平安心中念念不忘的她,也在此刻,向其挥手而去,留也留不住的,是最无奈的……
  
  平安离开长安城后,留下了一句话:“仰天大笑出城去,回首望苍穹,云淡风轻,不念身后远尘埃,功名二字,浓如酒兮最杀机,败权贵尔,不过一纸灰,等风起兮俱与土。”
  
  平安满脸不开心,而他的想法其实挺简单:去你他妈的科考!
  
  之后的事情是,平安落榜,回了太平城。
  
  平安的故事以后再说,接下来就讲讲那位五岁颂诗百篇,七岁就能出口成诗,十二岁便名满长安城的‘诗童’鱼幼薇。
  
  那一年,她十二岁名满长安,如今已过十三年,她现在是咸宜观的一名女道士,道号玄机,早已改名鱼玄机。
  
  听说长安城近日有科考,她昨日就一人来了长安城,丫鬟绿翘独留道观。
  
  而今日,南街附近,她欲往礼部贡院去。
  
  途中路遇长安城百姓争相前往观看,那崇真观南楼处,有群衣衫翩翩的进士,风光得意的在观壁上题名,而这位白衣女子鱼玄机凑近一看,不由心里又是羡慕又是生气。
  
  在这个年代,像征战沙场、考取功名一类,都是男儿的事,跟女儿家那都是毫不搭界的。
  
  所以,鱼玄机纵使有满腹诗书,哪怕才华卓越,写出来的诗篇锦绣华丽,也完全不输给男儿!可即便如此,遗憾的是,她这辈子注定与功名无缘了。
  
  她望着南楼周围高低不平的景象,深秋寂寥,想想那些清晰遒劲的文字在新科进士手底下产生,那观壁上的题名,自己也只能抬头看看,而心中却空有羡慕,恨只恨,这女儿身。
  
  遥想当年,鱼玄机年幼时,便丧失父亲,和母亲在长安东南角的平康里,靠着给附近青楼娼家作针线和浆洗的活儿来勉强维持生计,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过着贫苦的日子。
  
  曾有一年,鱼家寒舍,远道而来了一位太平城的客人。
  
  那客人手持竹笛,年过四旬,相貌也不太好看,自称温飞卿。
  
  碧绿竹笛温飞卿,他是听说最近长安城出了一位‘小诗童’,想来看看这位鱼幼薇的诗文才情,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温飞卿想起去年,他有一位姓柳的故人,因悔过而孤身入了七十二座大雪连峰,从此下落没入雪中,沓无音讯,而那位姓柳的故人尤为喜欢江边柳,故温飞卿这次便以‘江边柳’出题,考考鱼幼薇。
  
  当时豆蔻年华的鱼幼薇,却在交际方面显得十分落落大方,听闻温先生出题,而她坐在矮凳子上,两手托着腮,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沉思一会儿,她就提起笔来,发现家里没有了纸,便在桌面写下了一首五言诗,题名《赋得江边柳》。
  
  温飞卿看了她所写的五言诗,反复吟读着,觉得这首诗品读起来
  
  不论是诗情意境还是遣词用语,当是属于上乘之作!
  
  这首诗篇的气势完全不输庙堂才子,而像这样的一首诗却出自鱼幼薇这位小姑娘之手,不得不使太平城儒道温飞卿温先生对其甚为叹服,谁说女子不如男?
  
  从那以后,温飞卿经常出入鱼家寒舍,平日里为年幼的鱼幼薇进行指点诗作,不仅不收学费,反而还帮衬鱼家,时间久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亦师亦友,但他们二人的辈分相差许多,反而更像是父女关系。
  
  不久后,温飞卿离开了长安城,去了南方。
  
  而年幼的鱼幼薇闲来无事时,总感觉自己的生活里少了点什么,她来到江边,黄昏下的她背对依靠着一株杨柳,望着满是回忆的江面,仿佛听见他的声音。
  
  从他第一次出现在鱼幼薇的生活里:“听说长安城里多了一个叫做鱼幼薇的小才女。”
  
  “幼薇啊,我以江边柳出题,来请你作一首诗罢。”
  
  “最近平康里的桃花盛开了,幼薇,随为师去赏花吧。”
  
  “夏天的树下好乘凉,幼薇,你还热吗?我给你扇扇风。”
  
  “近来江湖不太安分,雪山狐族那边听说已快要杀入境内,结果那百万狐族,却被一个新兵,一个人,尽数屠戮!杨洪人屠,一将功成,万骨枯,日后为师带你去见见那位李杨城的人屠。天变冷了,幼薇啊,晚上师傅给你带一些被褥来,你身子弱,可不要着凉了呀。”
  
  “幼薇啊,斯人已逝,请节哀……这长安城的雪,还是一如既往的单调,幼薇,明天师傅就要走了,去南方一趟,以后师傅不在你身边,幼薇啊,你一个人要好好保重,要爱护自己。”
  
  ……
  
  温飞卿离开长安城后,去了南方。
  
  鱼幼薇如今已经举目无亲,就如同那江边的一株柳,只有一株柳,孤孤零零。
  
  转眼间过了春夏与蝉儿,迎来晚秋,晚秋晚,夜月清,风自凉,寂寞的鱼幼薇总觉得这半年里,没了谁的日子,很不好过,哪怕身处于闹市旁,也依然觉得冷清。
  
  她琉璃青色眸子深情的凝望那一轮秋月,以寄相思入秋月,不知异地他乡的人,可否知道自己的相思。
  
  鱼幼薇取来笔和纸,写下一首情诗,准备寄给远方的他。
  
  等一个回信罢,从秋风落等到雪满枝头,鱼幼薇也等不到他的回信。
  
  大雪压断了枝头,鱼幼薇在茫茫雪中叹息,泪流结冰,呢喃自语:“温先生,去年你仗着年长,唤我一声幼薇,语调温柔,却不知,这一声幼薇,叫我愈陷愈深……”
  
  这天雪夜里,鱼幼薇病倒在床上,心中的思念令她彻夜难眠,夜里孤独的她,起身挑灯,搜诗吟读,是当年自己与温飞卿一起作的诗。
  
  当初,鱼幼薇与温飞卿面对面作诗,我作一首,你作一首,这样的生活,日子过得虽然简单,却快乐无穷。
  
  今夜,她决心再写下一首诗,准备明天寄给温先生,诗云:“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疏散未闻终随愿,盛衰空见本来心;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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