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范大通

　　用完晚饭，终于得以休息，身在总舵的丐帮弟子是比较幸福的，不用出去讨饭，每日只要勤练武功，将来为帮中出力即可。我方一回到卧房，便问到一股股浓厚的臭味，只见地板上堆着一大堆靴子，时已入夏，那对臭靴子散发出来的汗臭味足以令蚊虫绝迹，连蚊香都省了，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物品。我心中暗骂哪个杀千刀的。但我转眼便发现早已有两个人在等我。一个人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瘦高中年男人，一副不安好脾气的样子，抱着双手坐在我床上，这个人乃是王长山收的第一个弟子，名叫马六，我们所谓的大师兄。另一个恭敬的站立在马六身旁的，正是那个白天排练打狗阵不小心伤了解霖的年轻小乞丐，名叫范大通。
　　“大师兄安好。”我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声好。
　　“新来的，可知道此间规矩？”马六正眼不看我，颇为嚣张地问到。
　　“什么规矩？”我掩住鼻子问道。
　　“你不知道么？那就让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来跟你说说。”马六一个箭步抢近到离我半尺远，瞠着双目盯着我，露出一个略带邪恶的猥琐笑容，说道：“本门规矩，凡是新来者都要帮师兄洗一个月的鞋子。”
　　“洗鞋一个月？”我盯着眼前那堆臭靴，刚刚吃饱又突然有种想吐的冲动，强忍着问道：“这是谁规定的？”
　　马六竖起大拇指得意地指了指自己，随即又嚣张说道：“小师弟，我知道师父宠你，此事你若是告诉师父知道，为兄有的是法子对付你，教你在这里待不下去，知道不知道？”
　　“师兄吩咐，小弟怎么敢不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无奈暂且接受了这个潜规则。
　　但想如果有那么一天，我飞黄腾达之后，一定要好好整一下这仗势凌人的马六，到时候可不要他洗靴子，直接让他洗马桶，然后让他端着马桶到丐帮大门口去拉泡屎给我看看。
　　“好了，范大通，这下你有伴儿了。”说完，马六起身迈着大步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正对马六最后的这句话疑惑着，只见范大通若无其事地整抱起那堆臭鞋，带礼貌地对我说道：“谭大哥，咱们走吧。”说着走了出去，往洗衣房方向走去。
　　“怎么？你也用洗鞋吗？”我追着上去问范大通。
　　“是这样的，我白日里伤了大小姐，理应受罚，大小姐千金之躯，罚我来洗鞋已是便宜我了。”范大通说着脸上露出自责之色。
　　看来这人是个老实忠厚之辈，我不由得安慰他：“棍棒无眼，阵法之中情况那么复杂，谁也把握不住，错不在你啊兄弟，那是大小姐自个儿大意所致。”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希望洗完这一堆鞋子能教我心中好受一些。”
　　我心里暗自好笑，觉得范大通这人有点“人贱不能移”的感觉，而且他现在就想去犯贱，那我只好成全他了。
　　“既然如此，为了教你心中好受一些，那么我那份也由小兄弟你来洗了。”我毫不客气地说道。
　　“嗯，那就谢谢了。”这小子居然还对我表示感谢。
　　“傻逼！”我摇了摇头笑道。
　　“傻逼？”范大通疑惑道。
　　“哦，傻逼在我家乡话说来就是说一个人很善良的意思。”我强忍这心中的欢乐，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如果范大通可以看穿我的内心，此刻一定会发现我脸上的严肃和心中的愉悦相映成趣。
　　“哦，谭兄过奖了，你也是傻逼。”范大通带着赞许说道。
　　“啊？”我突然有一种被卡住的感觉。没想到这皮球竟然弹回到自己头上来了，看来躲着现代语言中调笑古代人这招不能乱用。
　　范大通到了洗衣房就忙得不亦乐乎，他打了一大盆水放了皂角，将鞋子洗得井然有序，里里外外擦抹了个遍，对脚气是绝对免疫。我则在一旁悠闲地看着，不由感叹此子来做乞丐真是浪费人才。
　　不过随着跟范大通交谈得多，才发现他实则是太过善良了。原来他本是荆襄人士，父亲乃是一私塾教书先生，算是书香人家，这也难怪范大通看起来颇为恭谦有礼，与其他乞丐不同。不过五年前由于荆襄罹患水灾，又爆发了瘟疫，父母双亡，只剩得他一个人孤零零沉浮于人世间，最终无奈加入丐帮，才求得温饱，说起来也着实凄惨。
　　然而逆境之下并没有磨灭他的本性，他没有忘记父亲的谆谆教诲，已然秉持着恭谦忠厚的本性。今天下午解霖的大意受伤，于范大通本无干系，罪不在他。但这人真是心肠太好，自责不能原谅自己，乞求受罚，求见执法、传功两位长老，说明前因后果，但两位长老念他心善皆不忍责罚，无奈之下唯有找到那跋扈且幸灾乐祸的马六寻求责罚，这下好了，洗一大堆臭鞋，被当做软柿子来捏了。
　　“范兄弟，你真的不必来领这样的罪责的。”我盯着那一堆臭鞋良心有点不安，原本那一堆臭鞋也有我洗的份。
　　“但求受了责罚，能消除心中的愧疚，爹爹教我的，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范大通边洗着靴子边说道，脸上居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封建教条主义害人啊！逼得有些人疯起来连自己都下得了手。
　　等到范大通将一堆鞋子洗净晾开来，已将近子时，此刻我已是困意大作。本来我可以早溜之大吉，但考虑到范大通这人实在过于善良，心中过意不去，只好留下来陪他一下。
　　眼见范大通大功告成，我迫不及待的和他作别。回到房间涂了消肿膏，又默默往解霖头上记了好几笔账，这才昏昏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