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艾隆与他的小镇

　　沼泽镇离得并不远，跟随艾隆的脚步，天黑前就到了地方。
　　不过，眼前的景象似乎与夏虫之前所想的大相径庭。
　　小镇，顾名思义，是个镇子：
　　百户人家，建筑林立，街道整洁，商贩来往，好不热闹。
　　又有儿童成群玩耍，街坊纳凉闲谈，好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然而……
　　“这里是沼泽镇的郊区吗？”
　　夏虫指着眼前低矮的茅草屋，远远望见一个憨笑不止的男人正向他们打招呼。
　　“啊，这里是沼泽镇的镇中心。”
　　艾隆笑着回应了那个男人，问道：“比伯，他们买东西回来了吗？”
　　“买东西？谁去买东西了？”
　　被称作比伯的男人摸着后脑勺，憨笑变成了傻笑。
　　“看起来你只能先凑合吃一些黑面包了。”
　　艾隆歉意地对夏虫笑笑：“采购物资的人还没有回来。”
　　“放心吧，我不挑食。”
　　夏虫感觉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想想面包的绵软口感，似乎不断涌出的口水都变得甜了起来。
　　跟着艾隆走到最大的那间茅屋前，他弯腰低头钻了进去。
　　一片昏暗，好半天才慢慢适应，隐约能看见一张松散的木板床，床边是个木墩，上面放着两块黑乎乎的东西，仿佛焦炭。
　　夏虫只觉得脑袋嘣嘣作响，咽了口愈发苦涩的口水，心中暗暗祈祷。
　　但艾隆果然拿起了那两块黑乎乎的东西，递了过来。
　　“快吃吧！虽然有点儿硬，但味道还不错。”
　　艾隆的笑容没有掺杂恶意。也不知道这么黑，夏虫是如何看见的。
　　夏虫伸手接过来，默默按下了F1，对准这两块黑东西。
　　F1：黑面包，硬，可以食用。
　　夏虫狠了狠心，默念：“贝爷保佑！”
　　他张嘴试探着用牙咬了一下。
　　木头口感，一股发陈的味儿。
　　这下夏虫放心了，果然没什么意外之喜。
　　“有水吗？”
　　“啊，稍等。”
　　艾隆往角落里的小水桶里拿起一个小木碗，盛了一碗水。
　　夏虫接过来，用黑面包泡一泡水，放在嘴里咀嚼，果然软了。现在像海绵了。
　　胡乱吞下肚，饥饿得到了缓解。
　　“艾隆，你知道哪里有地图吗？”
　　“地图？哪里的地图？”
　　夏虫也不知道需要什么程度的位置信息，才能让F1找到回家的路，于是开口道：
　　“嗯，世界地图有吗？”
　　“没有。”
　　艾隆干脆地摇摇头，说道：“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我见过最大的地图，就是烈火帝国的地图，还是在父王给我划领地的时候才让我看的。”
　　“父王？领地？”夏虫捕捉到了两个关键字眼。
　　“嗯？怎么了？”艾隆歪歪头，没明白夏虫的问话。
　　“你刚刚说了父王？还提到了领地？你是烈火帝国的王子吗？”
　　“是啊，烈火帝国的第四王子。”
　　夏虫站起来，在茅草屋里转了转，仔细瞧了瞧墙壁，的确是茅草屋，不是什么金屋银屋。又咂嘛咂嘛嘴，陈面包味儿还在嘴里回荡着。
　　他笑道：“不许吹牛皮！”
　　“没有吹牛呀？”
　　“哪有王子住茅草屋，吃黑面包的？”
　　“哦，父王给了我一块贴近沼泽的领地，把我给放逐了。”
　　“你有什么证据？”
　　夏虫仍然不信。换做是谁也不信。
　　黑暗的茅草屋里，住着吃黑面包的王子？这不闹着玩儿呢吗？
　　难道下一幕，就是美丽善良的公主，前来把这个可怜的王子带走吗？还要在十二条鸭绒被下放上一颗豌豆，试一试他是不是真正的王子？
　　“再过几天税务官就会来收税了，他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艾隆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他指了指木板床，说道：“晚上就睡我的床吧，我去比伯那边。如果你喜欢这里，可以住下来。茅草屋的话，等大家回来了，一起动手，很快就能建好。”
　　夏虫见他让出了自己的房间，有些感激。但这种地方怎么会让人喜欢？住上几日，摸一摸情况，赶紧找到回家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妈妈的饺子还在想念着归来的人。
　　大概是折腾累了，即便木板床吱吱呀呀，不断发出声响；即便床板上的稻草被褥扎弄着夏虫的屁股和后背，他仍沉沉地睡着了。
　　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一个身影走进了茅草屋，温柔地坐在床边，轻拍着他的肩头。
　　“唔……”
　　夏虫慢慢转醒中，恍惚间，听见身边的人柔声道：
　　“昨天一天就吃了两块黑面包，饿了吧？我买了腌肉，快起来吃吧！”
　　“腌肉？”夏虫抹抹眼睛，一咕噜爬起来，问道：“什么腌肉？”
　　“呀！你……你是谁？”
　　那人惊呼一声，站起来连连后退，借着黎明之光，夏虫看到了她的面容：鸭蛋脸，杏核眼，马尾辫，一米六多，稍显娇小，套了粗布长衣，脚上是一双草鞋。
　　她的脸上映着不断升起的光辉，显得有些神圣。
　　“我……”
　　还未等夏虫回答自己的来历，已经有一男一女冲了进来。
　　男的穿了金属胸甲，手持长剑；女的套了半身皮甲，倒提着短剑。
　　手持短剑的女人将马尾辫护在身后，身子前倾，从她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右足跛了，行动虽然迅速，却需要身体倾斜，才能保持平衡。
　　男人将长剑指向夏虫的脖颈，棱角分明的脸上不露表情，沉声喝道：“说！”
　　“说什么？”
　　夏虫感受到了长剑上冒出的丝丝寒气，他能清晰地看到，这是一把已经开锋的长剑。
　　睡了一整个晚上，夏虫终于有些清醒，现在的情形，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恐怕不是在地球的某个角落上。
　　夏虫咽了口唾沫，缩了缩脖子，轻声试探道：“你们……认识艾隆吗？”
　　“艾隆？”手持短剑的女人先反应过来，她打量了夏虫一番，忽然站直了身子，短剑在手里转了三圈，被她插进了别在腰间的剑鞘。
　　“库克，收剑吧，大概是个误会。”
　　长剑缓缓移动，被收了回去。但被称作库克的男人仍然紧紧盯着夏虫，仿佛不允许他出现任何异动。
　　先前惊叫的马尾辫拍了拍胸口，走到库克身边，拉了拉他，说道：“我刚刚没事，只是见床上睡了个陌生人，吓了一跳。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库克听了，这才点点头，稍稍缓解了精神。
　　夏虫注意到，库克放松下来之后，有些萎靡。他瞧了瞧库克因为紧握长剑而发白的手，心道：
　　“这个叫做库克的男人，是用了多大力气来防备我这个弱鸡？恐怕我两只手也抢不了他的长剑吧？”
　　“爱丽丝？”
　　门口传来了询问声：“你们回来啦？”
　　“艾隆！”马尾辫欢喜地喊了一声。
　　艾隆钻进了茅草屋，导致这里有些拥挤。
　　“领主大人。”库克与跛足女人一齐道。
　　“你还真是个领主？”
　　夏虫跳下床来，心有余悸道：“早知道就不睡你的床了。”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不过别担心，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艾隆一脸歉意。
　　爱丽丝在旁边惊讶地捂住嘴巴，伸手摸了摸艾隆的脸，问道：“你的脸怎么划伤了？”
　　夏虫脸一红，正要说明情况，却听艾隆笑着摆摆手道：
　　“昨天我想去抓只水兔，结果跌进了树坑，刮破了。”
　　爱丽丝含泪道：“你一定是饿坏了！”
　　艾隆继续道：“没事，我吃了那两块黑面包，还饱饱的。就是闲着无聊，出去转转而已。这不，树林遇见了他在抓鱼，就带他回来了。”
　　艾隆一转头，忽然尴尬道：“瞧我这脑子，一直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我叫夏虫。”
　　夏虫心里仿佛堵着一块石头，不仅是为自己吃掉了对方的饭而感到愧疚，更是因为他清醒的脑子得出了一个结论：寻找回家的方法，将持续并一直持续很久，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保命以外的第二个终身问题。
　　夏虫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迅速认清现实，不死钻牛角尖。
　　这个小镇看起来是友善的。在未知的野蛮世界里，如果要收集信息，还是先找到群体最重要。
　　沼泽镇就是目前最合适的地方，而且，也可以找机会还了艾隆的黑面包情分。
　　夏虫这般想着，便说道：“因为很喜欢这里，想在沼泽镇住一段日子。”
　　“……”
　　一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艾隆哈哈笑道：
　　“你们瞧，我就说，一定会有人喜欢沼泽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