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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多黑山小头目联络感情交际的当口，张燕作为主人压轴登场，甫一登场便将环首刀往案桌上一插，大喝道：“三息内各归各位，议事开始！”
张燕头戴黄巾，内着黄色粗布里衬，外套皮甲，一双大眼瞪如铜铃往外凸出，看起来煞气十足，不愧是统领号称百万黑山贼的飞将。
各路小头目按照各自地位入座，那孙轻、王当正分列左右首，足见其地位，杜霜雪与荀谌合坐一桌，位居末席。
听闻几年前杜长还是张燕手下数得上的人物，没想到败给袁绍后失势竟至于此。
张燕举杯，众黑山头目亦举杯遥敬，众人一饮而尽，这才开始议事。
“你等或已知晓，公孙瓒与我向来共抗袁绍，此次公孙瓒被围困易京，我等不得不出兵相助，否则袁绍收拾完公孙氏，定腾出手来会扫荡太行，”张燕道明目前局势，“必须出兵，你等商量一下各部出兵几何。”
话音一落，那孙轻当即站出表态：“我部出兵五千。”
王当不甘其后，也站出表态：“我部也出兵五千。”
各小头目按照座次在两人牵引下纷纷表态，数量从两千到三千不等，才盏茶不到的功夫已凑够六七万大军，张燕满意颔首。
轮到杜霜雪，她起身抱拳，声音清冽无有波动：“我部出兵一千。”
张燕不停颔首的动作嘎然而止，他与众黑山头目往向杜霜雪：“霜雪，我没听错吧？你部出兵一千？”
杜霜雪点头，再复述了一遍：“我部出兵一千相助飞燕将军援助公孙瓒。”
张燕伸手一抚案上环首刀刀刃，缓缓开口：“霜雪，我知你阿爷卧床多年，是以这些年对你部多有优容，但你今日却没将我放在眼里，竟当众敷衍于我！”语调由低转高，张燕胸中怒气已燃。
杜霜雪声音依旧平静，回道：“将军应知近年来我部艰难，四年前我部损失过半，伤残更多，一千已是极限。”
显然这番解释无法让张燕满意，他胸口起伏不定，右手已握住案上刀柄，就要发作。
与杜霜雪相善的几位小头目已侧过脸不忍再看，孙轻、王当二人脸露残忍笑意，想象下一刻眼前美人就会化作一滩肉泥被人烹食——黑山军中多是早些年战乱食过人肉之人，却还没人食过如此美人之肉，想必更加细嫩。
荀谌见气氛不对，从案后站出挡在杜霜雪身前：“久闻黑山军首领、平难中郎将张燕大名，谌今日得以一见足慰平生。”
张燕怒火一滞，见这人白衣儒服，轻摇羽扇颇有气度，不敢太过放肆，开口问道：“先生何人，为何在我黑山军集会中？”
原来陈容也是怕张燕因袁绍之事迁怒荀谌，一刀砍了下去便无人质再去换回臧洪，示意杜霜雪等人不可告知张燕，所以张燕到如今也不知自己帐下竟来了个袁绍的军师。
这时离张燕、袁绍各自聚拢数万人死斗十余天的初平四年，也不过堪堪过去两年不到。
孙轻、王当两人本想议事后揭露此事，让荀谌、杜霜雪二人沦为出兵讨伐袁绍救公孙氏的祭旗头颅，没想到荀谌自己跳将出来。
荀谌坦然自报家门：“在下颍川荀谌，见过平难中郎将。”
张燕豁然起身，直指他问话：“可是那袁绍帐下此次三两日定东武阳的荀谌荀友若？”
荀谌昂首对答：“正是在下。”
张燕猛一伸手将案上环首刀拿起，大步向前走到荀谌跟前，刀一挥架在荀谌脖子上问话：“你竟敢来我面前放肆，是袁绍派你来耀武扬威的吗！”
荀谌面不改色，他知晓张燕这等凶人看似凶煞，实则粗中带细，一无脑提刀就砍的人是无法统领百万黑山贼的。
荀谌羽扇扇得起劲，丝毫不顾颈间环首刀，因为杜霜雪方才已提剑格挡，将环首刀拒于他肩上，刀剑相击皆不能进退分毫。
“我与霜雪已是夫妻，有我一人之策足抵万军，今日我前来是来为飞燕将军指点一条明路。”荀谌羽扇一指张燕。
张燕脸带狐疑，环首刀松动些许，被杜霜雪一剑给击开，他上下打量荀谌道：“你为袁绍帐下谋主，能为我指点什么明路？怕不是想借我头颅一用成全你声名。”
他这才分神一看护夫心切的杜霜雪，杜霜雪神色严肃，双手持剑紧盯其握刀的手。
荀谌摇头走动几步，他实在受不了张燕对着他脸上说话喷出的口气，这种腐臭的气息也不知是多久没有刷牙。
“将军且听我说完再作定夺也不迟，若我所说没有道理，你再处置也不急。”荀谌酝酿了一番语句打算开始游说。
“不可！！此子妖言惑众，将军早除为妙。”孙轻与王当相视起身阻止。
张燕挥手示意两人安坐静听：“你且说来，若是想谋害于我，”张燕面露凶光，咬牙切齿道，“我将你夫妻二人斩于袁绍当面祭旗！”
荀谌并未被张燕凶狠的气势所慑，他开口说来：“将军出兵援救公孙瓒无非是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怕袁绍灭了公孙氏平定辽东来扫荡太行，让你等黑山军无容身之处，是也不是？”
张燕点头称是，荀谌又道：“如今有一桩好事就在将军眼前，将军只需要将我一行人送往许昌，问题自解。”
张燕还在思索到底为何问题自解，两件事毫无联系，荀谌接着说：“将军所虑之处在于唇亡齿寒，将军可曾想若是袁绍灭了公孙瓒，那曹孟德心里所想又何曾不是唇亡齿寒？等那袁绍灭了公孙氏、扫荡太行，下一步又会拿谁开刀？将军心里应该有数了。我此行本就不想再效力袁绍帐下，欲回颍川老家，我兄长与族侄皆在曹孟德手下效力，谌虽不才，将军将我送于颍川面见曹孟德，自会为将军牵线搭桥结一善缘。”
张燕心想袁绍卧榻之处除了公孙氏，便是他张燕与曹孟德了，北方之争迟早必有一战，既已与袁绍结怨，也就只能与曹操相善了。
他沉默片刻，将手中环首刀一扔，双手大开拥抱荀谌，又用力拍了拍荀谌肩膀，连连赞道：“定国之才，果真名不虚传！荀老弟到此是兄长我招待不周了，来请上座！霜雪也是，伯父与你开玩笑呢，何必如此紧张。”
张燕充满褶皱的老脸挤出笑意，与荀谌勾肩搭背将他请到主位与自己一同落座，又命人在一旁为杜霜雪安排案桌，座位居高临下俯视面色如土的孙轻、王当两人。
“荀老弟，择日我便护送你去颍川，你切莫忘了在曹操面前为为兄美言，为兄这上下百万口人以及你夫人霜雪可都指着你呢！”
两人相互祝酒，又说了些没营养的客套话，杜霜雪只觉得今日见闻太过颠覆。先是那人一袭白衣身无寸铁却在她遇到难处时始终挡在她身前，又是在死地以寥寥几句翻身成为座上宾。想那往日里张燕何曾自称为她伯父，每次集会都受人冷眼，有朝一日却能居于人前。
她的这位表面夫君，可谓是反手间翻云覆雨也不为过。
集会将要结束，所要讨论之事也都敲定，众黑山头目起身将要各自回寨，荀谌突然举杯茫然四顾：“我有一孙儿在此间，怎的不见其人？”
集会前哄堂大笑的各黑山小头目都偷偷向王当看去，王当面红耳赤立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怎么回事，”张燕一拍荀谌肩膀，“荀老弟又说胡话，你与霜雪连儿子都不曾有，何来的孙儿？”
荀谌哈哈一笑也搭起张燕肩膀，这人一双手在他新换的白衣儒服上拍了不知多少个黑色巴掌印，他刚用手啃了肉食，得将油渍抹在这人身上回敬他才是。
“许是我记错了，昨夜里梦到一王姓男子要跪着认我作爷爷，叫人好生无奈。”
王当气极，却又不敢再出言引起荀谌注意，只得寻了个时机夹在人群中被人掩护撤离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