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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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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峰傲立万山围,
  半壁丹崖半翠微。
  真武当年修炼处,
  仙台自在白云飞。
  武当山,天下第九福地,高险幽深,飞云荡雾,磅礴处势若游龙走天际,灵秀处美似玉女舞纤姿,当真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时值五月,草木葳蕤,漫山遍野的松柏挺立,竹影扶疏,一片郁郁葱葱。不时有天风浩荡,吹拂而来,掀起了层层叠叠,跌宕起伏的碧色波涛。
  半山腰,登山古道上。
  六个小小的身影并肩走着,有说有笑。
  正是陈北落和苏樱等人。
  话说那天之后,他们在宜昌好好耍了两天便扬帆启程,经过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终于到达武当。
  白子逸等人固然是开心,小鱼儿更是激动万分,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原来在船上的这段日子里,他除了吃饭睡觉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功了。
  当然,他是被迫的。
  这对小鱼儿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开始的时候,他自然不会乖乖就范,不过在尝了陈北落几记所谓爱的铁拳之后,他不得不老实了下来。
  于是,小鱼儿的噩梦正式开始。
  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成了他的日常,这本来也没什么(放屁,他小鱼儿大爷什么时候如此伺候人过),哪知陈北落竟然还提出了一大堆更过分的要求。
  陈北落:“我说小鱼儿,你这衣服洗得不行啊,不仅洗得不干净,还有些皱巴巴的,就这样穿出去的话不是破坏我剑仙的形象吗?”
  小鱼儿嘴角一抽: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北落:“来来来,我教你一个办法。下次洗的时候记得要用上震劲,这样衣服就不会有污渍残留了,而晾的时候要用上柔劲,这样衣服就不会有褶皱了。”
  小鱼儿:……
  陈北落:“我说小鱼儿,这饭怎么有点焦了,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小鱼儿白眼一翻:我倒是想。
  陈北落:“嗯,这次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下次煮饭的时候,记得用一层真气将砂锅裹住,这样米饭就不会再变焦了。”
  “还有啊,烧火的时候不准用烧火棍,要用掌风来加大火力,知道吗?”
  小鱼儿:……
  陈北落:“我说小鱼儿,这茶也太涩了吧,简直浪费我的极品大红袍。”
  小鱼儿额头青筋微跳:我又没煮过茶!
  陈北落:“好吧,我也知道有些为难你了,毕竟你从小没得到过文化的熏陶。”
  小鱼儿:呵呵!
  陈北落:“这样吧,我传授你一点小技巧,煮茶的时候运起真气,然后根据茶叶的具体情况调整火候的大小就可以了。比如……”
  小鱼儿:……
  这还仅仅是陈氏之要的冰山一角而已。
  小鱼儿对天发誓,这段时间绝对是他自懂事以来最难熬的,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好在陈北落这家伙还算是有点良心,每当他感觉身体被掏空的时候,总会送上亲切的问候(指点他内功修炼的窍门),让他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呼!
  小鱼儿轻轻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吸一口山间清凉的空气,淡淡凉意直入肺腑,真是说不出的心旷神怡,浑身轻松,整个人仿佛都轻了几分。
  阳光透过树枝,温柔而闲散地倾泄了下来,洒落一地光影斑驳。
  徐徐山风拂面,送来了丝丝缕缕草木清香。
  自由真好。
  小鱼儿由衷感叹道。
  陈北落遥望武当山巅雾霭缭绕,烟锁玉黛,神情微妙难言。
  陈北落在武当山时,武当山是武当山。
  他不在武当山时,武当山还是武当山。
  变的是,人和事;不变的是,山和水。
  陈北落两世加起来在武当山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但是他却选择一步一步走上武当山,一步一步走回紫霄宫。
  慢慢走!
  陈北落每一步落下,心海都微微翻腾,飞出五光十色的泡沫,他没有收拢这些发散的思绪,而是任由心念的触角自然流淌,无边蔓延。
  阳光白云,鸟语花香,欢声笑语,四维六合内所有的一切俱都在陈北落心海呈现,这不同于以往的神念扫描,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北落唇角逸出一缕微笑,细细品味。
  咚!咚!咚!
  忽然,陈北落听到一声声巨大的闷响,仿佛天神敲响了手中的战鼓。
  陈北落微微凝神,便知道了这震天鼓声竟是来自他脚下的大地,这竟是武当山的脉搏之声。
  有趣!有趣!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山脉本身竟然也是一种生命。
  陈北落沉心静气,细细感受。
  然后,他发现这听上去简单有力的脉搏声竟是由百千万亿种声音组成的,而这些声音则来自武当山的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粒沙土……
  甚至来自陈北落自身!
  仿佛无论任何事物,只要到了武当山地界,都会无声无息间成为它的一部分。
  颇有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意味。
  原本以陈北落五气朝元的地仙境界,它是根本不可能从陈北落身上摄到任何气息的,然而陈北落的元神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死死的,因此才导致如今这种情况发生。
  陈北落唇角微微上翘,淡淡的笑意跃然脸上。
  他找到那无名伟力的破绽了。
  陈北落心念一动,将一缕真力送出体外,附在了大地脉搏震动的韵律之上,深刻感受脚下大地蛰伏了亿万年的古老力量与情感。
  白子逸等人感觉陈北落好像变了。
  如果说以前的陈北落是超逸绝尘,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的话,那么现在,他的身上则多了一种安忍不动如大地的厚重,给人的感觉亲切了许多。
  这是他感悟大地之力的缘故。
  当然,陈北落不仅仅气质有了变化而已。
  只见他明明每一步走得都不快,然而每一步跨出却是丈许的距离。
  缩地成寸!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步子间的间隔越来越大,到最后,陈北落一步跨出就是数十丈。
  “居阳,师兄先走一步了。”
  话音犹了,他和苏樱的身影已消失在众人面前。
  ……
  “师傅,我回来了。”陈北落站在翠微亭前,微笑道。
  陈庭君放下手中的《指玄录》,看着面前神容清妙、长身玉立,好似芝兰玉树的徒弟,淡淡道:“坐。”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这本是比喻德才兼备的子弟的,后亦用来赞美对方姿容举世无双,这用在陈北落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仿佛就是为他而生。
  若是让天下的画家见到他,必然会欣喜不已,因为只要能将他的神态姿容描绘出十分之一来,已必然是足以流芳百世的绝品佳作。
  陈北落应了声是,然后拉着苏樱坐在陈庭君对面。
  烧水、烫壶、温杯、置茶、高冲、刮沫、低斟,陈北落坐下后主动泡起了茶,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酣畅淋漓,教人赏心悦目。
  霎时间,白气袅袅,清香弥漫。
  但见碧绿清澈的汤水涌动间,茶叶上下翻飞,其形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浑身茸毛遍布,银白隐翠,色泽嫩绿,明亮诱人。
  苏樱微微抿了一口,滋味鲜醇甘厚,似有淡淡处子乳香的芬芳缠绕,回味无穷。
  好特别的碧螺春。
  这茶是于每年春分前后开采,谷雨前后结束,以春分至清明采制的明前茶品质最为名贵。
  武当的碧螺春正是于春分至清明期间,由时值十五岁的美丽少女素手采摘,并贴身置于胸前软肉,因此独具淡淡女儿香。
  此茶自昔知者稀,精气不关火焙足。
  蛾眉十五采摘时,一抹酥胸蒸绿玉。
  纤衫不惜春雨干,满盏真成乳花馥。
  彼时,陈庭君和陈北落师徒两一边喝着茶,一边谈玄论道,颇为悠然自得。
  亭子周围植有大片翠竹,不时有山风吹拂,竹叶沙沙声响,皆作洞章。
  陈庭君忽然对苏樱微微笑道:“小姑娘可会弹琴?”
  苏樱道:“略知一二。”
  陈庭君道:“那不知是否可以弹奏一曲呢?”
  苏樱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伸手接过陈北落递过来的古琴,苏樱左手龙睛,右手凤目,按宫、商、角、徽、羽,削葱根般的十指起落间,抹、挑、勾、剔、撇、托、剷、打,拨弄琴弦。
  清音幽幽,如泉水叮咚,让人心中宁恬。
  南华真人曾道:世有三籁,天籁、地籁和人籁。
  人籁是丝竹管弦所奏,是一种人为的声音;地籁是大自然众窍穴所发之声。
  而天籁则是各物因其各己的自然状态而自鸣,是由于众窍穴自身的作用,自然之理如此,是世间最美妙的声乐,人籁里有它,地籁里有它。
  因为它就是自然的本体,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不能离开它。
  苏樱的琴声是人籁,风吹竹林的沙沙声是地籁,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引动了冥冥之中的天籁。
  陈庭君和陈北落师徒两不禁闭上双眼,陶醉在苏樱营造的仙乐世界里。
  远山青,浮云渺。
  江湖远处,琴音窸窣。
  竹影半掩,翠露盈杯。
  任悠闲,品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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