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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样子很丑，一身上好的行头都被弄出褶皱。仿佛第一次来城里开眼的土豪刚选好心仪的美女，便遇上了扫黄打非，被抓住的时候都没来得及脱衣服。
骷髅像是一根羽毛，悄无声息的朝他靠近过去。
沈青一抬头，仿佛见到希望，一下子弹起来抓住骷髅：“你是神对不对？你来把这地方留住！你变施瓦辛格吓唬他们，让他们把这儿卖给我！我有钱，你刚给我一个亿！”
他掏出银行卡在骷髅面前比划：“这么多钱肯定能买！不够你还会给对不对？”
他看着卡又忽然恍然大悟：“你是神！你可以直接把这里留住！……不对！你帮我把这儿变回原样！你说你要帮我的！快！就这儿！真正的幸福……变！……变啊！”
着急到语无伦次。
骷髅掰开沈青紧抓着自己的手，严肃说：“我的帮忙不能超越这个世界的规则。”
沈青激动的表情瞬间凝固，不停说话的嘴巴都没来得及闭上。
他一步步后退，眉头逐渐拧起来，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烟尘激了起来，一身崭新的行头也已经弄脏。
“……C！你个龟儿子，又惹你妈生气！老子不揍……哎？我拖鞋呢……”
“……好吃不？好吃明天妈再做，你看看你那个肚子吃的……以后别惹你爸生气了啊……”
“……你为啥打架？……不愧是我儿子，对！有人欺负不能忍！……媳妇儿你不懂，这叫男人……哎哎哎，别啊！你不给我们爷俩做饭我们吃啥……别管我，去哄你妈……”
“……考多少分啊？……你还敢改分！看你爸回来收拾你！……”
“……儿子，你得照顾你妈……”
“……以后啊，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
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七天就要死了的缘故，脑海里的画面连同那些声音，就像过电影一样，零碎的、散乱的，一遍遍回放。
沈青垂着头坐在那栋漆黑的残破建筑之前，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披着黑色斗篷的骷髅就在他面前，背对着整座城市的霓虹，面朝着这个没有光亮的地方，仿佛一副阴翳的哥特式油画。
车声、人声还有光亮，在工地围墙之外，一层铝板墙就分割了两个世界，这里的孤寂出不去，外面的热闹进不来。
但沈青脑子里一直回响的声音和画面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他抬起头，试图起身，双腿已经失去知觉。踉跄了一下，勉强站住，便晃晃悠悠的朝路边停着的豪车走去。
骷髅跟在他后面飘着，感觉到面前的人整个气场都不在一样了。如果之前是充满活力，还对拯救自我跃跃欲试，那么现在就真的像一个垂死的人，生命力好似蒸腾的水汽，从他头顶丝丝缕缕的冒出来。
正在流逝生命力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残破的建筑，眼神里满是悲伤。
骷髅也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建筑，它也对此有记忆，那是属于一只黑猫的记忆。
走在前面的沈青已经跨出阴影区域，终于有灯光打在脸上。
建筑工地的附近有一些老旧的小区居民楼，此时正是万家灯火的好时候。那些吵闹的家长里短的声音，混着饭菜的烟火气蔓延开来。有些孩子在附近跑跑跳跳的玩耍，笑的很开心。
沈青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的看。
忽然一个小孩子出现在视线中，那孩子跑过来看见沈青堵在建筑工地门口，便临时转弯爬到一旁的石头上，扒着铝板围墙的顶端往里望，跃跃欲试的想要翻过去。
不远处一个男人急匆匆跟着跑来，路过沈青旁边没有看他，倒是朝着豪车望了一眼，然后直接薅着小孩的衣领就把他拽下来，照着屁股来了一下子，然后说：“还不快滚回家吃饭！就知道在外面瞎跑！”
孩子揉着屁股也不恼，调皮的歪头问：“爸爸，有红烧肉不？”
“我看你像红烧肉……有！赶紧回家！”
孩子欢呼着，父子俩拽着手，高高兴兴的朝其中一栋居民楼走去。
沈青的表情忽然一痛，就在这时——
“沈先生？”
一声呼叫，一抬头，一个女人挽着一个老人出现在眼前，女人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一些新鲜水果。
沈青一时里没认出来眼前的女人是谁。
“沈先生，真巧！您怎么在这啊？”
女人又叫了一遍，他才回忆起来，是手表店的经理，换了便装与白天在店里看到的完全不同，没有势利的市侩感，也没有仿佛低自己一等的谦卑感，很温柔。
沈青牵动嘴角朝人家勉强的笑笑：“路过。”
“那还真巧，我家就住在附近，陪我妈散散步……”
被挽着的老人小声问女人：“这是谁啊？你朋友啊？”
“妈，不是，来我们店消费的大客户……”女人低着头耐心解释。
“哦哦，买你们手表的有钱人……”老人颤着手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再打扰女儿讲话。
“沈先生，我们这个品牌后天有新品发布，您需要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女人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她一定心想着，跟这样财大气粗的客人混熟，最少可以多一些业绩。
沈青点点头：“好。”
女人笑起来，换了一只提水果篮子的手。一旁的老人想分担一些，却被挡了下来：“妈，没事，不沉……”女人小声阻止，又重新挽上母亲的手臂。
“这边工地拆迁呢，不安全，您早点回家吧！”女人说完，冲沈青点点头，便带着母亲一起走了。
回家……
沈青朝建筑工地看了一眼，表情很哀伤。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什么父母什么来处，不在了，死了都没地方去……”他哭丧着脸，问骷髅。
骷髅摇头。
这么抽象的启发，也不是一般人能听懂。
“这就是我的来处啊！”他指着工地里的建筑，声音哽咽，五官缩成一团，“人说来处是人，可人已经不在了，只剩地方了，现在地方也要没了，我要回家，往哪回啊！你还让我找幸福，这不是欺负人嘛！”
他快步走向豪车，收起敞篷关好车门，趴在方向盘上大哭。
这一次，骷髅没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