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

深夜。
　　无人的楼顶。
　　弱小（？）的花季少女和黑暗里的不明生物紧紧相拥（？），面面相觑。
　　
　　那双火红的眸子像燃烧的火焰，定定地看着伽奈。
　　伽奈歪了歪头，也看着他。
　　
　　假如忽略相遇的方式和地点，假如对方不是两眼发红光的不明生物，这样的对视几乎可以称得上浪漫。
　　
　　虽然其实伽奈也并不怎么在意方式地点以及对方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就是了。
　　
　　然而可是——
　　不明生物很硬。
　　非常硬。
　　超级硬。
　　为什么会那么硬！
　　
　　“喂。”伽奈开口。
　　那双火红的眸子陡然颤动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火焰。
　　
　　伽奈艰难地从不明生物的怀抱中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方大约是胸膛的位置。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冰凉的金属。
　　那双眸子随着伽奈的手指移动。
　　
　　“——能不能放松一点，你硌疼我了。”伽奈说。
　　
　　真的硌地疼，全身上下起码四五个地方被对方身上凸起的不明物体抵着，冰凉坚硬，有的还很尖锐，偏偏它箍她箍地死紧，于是伽奈的感觉就像被一块嵌满了钢钉铁锤的钢板狠狠挤压着。
　　
　　这谁顶得住啊。
　　
　　那双眸子闪烁了一下。
　　然后伽奈就感觉腰间的力道微微放松了些。
　　
　　她耸耸肩，正要逃离“钢板”的拥抱，力道却突然再度收紧。
　　
　　同时，“它”的呼吸声急促而粗重起来，那双眸子也越来越亮，如果说刚刚像寒风中的烛火，现在简直就像两颗燃烧的小太阳。
　　
　　这两颗小太阳死死地盯着她，然后，借着这两颗小太阳发出的光，伽奈也终于看清了“它”的“脸”。
　　
　　一张能看得出是人型，但眼睛以下布满了缝合布块似的钢板的脸。
　　
　　当然那也许不是钢板，但总之看上去很像某种金属，银色的，闪着冷冷的光，看上去就很硬的样子。
　　
　　酷！
　　伽奈不自觉地吹了个口哨，要不是两只手被禁锢着，她甚至想上手摸摸。
　　
　　这造型，超级符合她的审美！
　　充满了原始和机械混搭的错乱感！
　　
　　金属拟人cosplay？政府终于想开了准许制造的新型超拟真机器人？不不不，半夜三更出现在她家楼顶，这显然不会是什么政府允许的——难道是私人制造的机器人？
　　
　　不过很快，伽奈就知道对方绝不是机器人了。
　　
　　“它“突然低下头。
　　嘴唇部位的银色金属块活物一般消失，显出下面正常的、人类的嘴。
　　
　　然后它，不，已经可以确定是他，伴随着愈发粗重的喘息，一手颤抖着撩开伽奈额间的发，然后——
　　
　　伏在伽奈额间，舔吮那之前摔破皮的伤口。
　　
　　和坚硬的外表不同，他的唇舌是和正常人一样的柔软，柔软濡湿，像什么小动物一样，轻轻舔着那个小小的伤口，那伤口上的血刚刚凝固成血块，还不太稳固，被他来回地舔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口中。
　　
　　然后，失去血块的伤处开始涌出新鲜的血来。
　　
　　他的呼吸陡然一滞，舌头也颤抖着不再动作。
　　
　　然而，伽奈听到他的心脏在狂躁地鼓动。
　　
　　咚！
　　咚！
　　咚咚！
　　沉重，有力，又杂乱，像焦躁发疯的野兽，迫不及待想挣脱牢笼，然而枷锁紧紧地禁锢着它，让它不能动弹分毫。
　　
　　他的唇舌越来越颤抖。
　　却始终没有再舔舐，甚至想要离开。
　　
　　伽奈看不到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的下巴贴着她的眼睛，和唇舌一起微微颤抖着。
　　
　　“你，”伽奈开口。
　　“——想喝我的血吗？“
　　
　　那颤抖的唇舌和疯狂鼓动的心跳突然一起停滞。
　　
　　“可以的哦。“伽奈笑眯眯地说。
　　然后微微拉开了衣领。
　　
　　她伸出手，从后面按着他的头，摩挲着他后颈处坚硬的发根，强硬地将他按到了自己颈间。
　　
　　她听到他喉间竭力克制吞咽的声音。
　　她手下用力，将他的头又往下按了按。
　　他的唇舌接触到了她颈间的皮肤。
　　
　　隔着一层白皙细嫩如脂的皮肤，血液的香气像浓酽的酒，扑鼻而来，直钻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角落。
　　于是野兽终于破笼而出。
　　
　　他的牙齿深深地刺进她锁骨下方的皮肤。
　　
　　一瞬间，触感滚烫又冰凉，滚烫的是伽奈的血，冰凉的是他的齿，滚烫的血顺着牙齿流入他口中，像暗涌流动的河流，奇异地将两人连接在一起，两人的呼吸、体温、心跳、脉搏……一切都伴随着那流淌的血液逐渐趋同，仿佛融为了一体，成为一个不分你我的集合体。
　　
　　被咬破的地方有点疼，但伽奈没有动。
　　很奇怪，明明她平时还挺怕疼的。
　　现在也疼，但一种奇妙的愉悦感冲淡了痛感，甚至似乎让那痛感也变得愉悦甜美起来。
　　
　　还有这种仿佛融为一体的感觉……
　　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停止了吮吸，小心地舔去溢出的血，又用唇舌抵住伤口，似乎是想阻止它继续流血。
　　
　　“够了吗？”伽奈问。
　　伏在她颈间的男人颤抖了一下，那堵着她伤口的唇也随之颤抖，摩擦着她的伤口，带给伽奈一种微疼中带点麻痒的感觉。
　　
　　他不抬头，伽奈只好自己动手。
　　她再度用两手挟住他的后脑，将他的头抬起。
　　
　　他起先轻微地反抗了下，但随即便乖乖任伽奈摆布。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视。
　　
　　他火红的眸光已经暗下去，只发出一点点微光，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普通人了。
　　
　　伽奈抚摸着他的后颈，好奇地摸了好几下那坚硬如钢针的发丝。
　　
　　等满足了好奇心，才笑眯眯地对着那双眸子说：
　　“忘了告诉你，我从不做赔本生意。”
　　
　　“喝了我的血，”
　　“你就是我的人。”
　　
　　*
　　
　　22:30。
　　伽奈还没有回来。
　　编号89757重新放了洗澡水，把冷掉的牛奶倒掉，重新热了一杯，又烤了几个小蛋挞。
　　
　　22:35。
　　门外，捕捉到声音。
　　捕捉到脚步声，幅度轻重与伽奈的脚步一致。
　　还有另外一个脚步声，无视。
　　89757蓝色的眼灯变成粉红色，高大笨拙的机体“咔哒咔哒”地向大门移动。
　　
　　“啪。”
　　房门先于89757的计算时间打开，也让89757刚抬起的机械臂落了空。
　　
　　“开灯开灯！把所有灯都打开！”
　　伽奈兴奋地叫着。
　　
　　89757收回机械臂，“好的，伽奈。”
　　
　　房间的灯全部打开，清晰地照亮着灯光下的三……呃，一人，一机器人，一半机械半人形物体。
　　
　　“哇……”
　　伽奈惊叹了一声，然后便对着眼前的男人——其实更像半机器人，但暂且这么叫吧——上下其手起来。
　　
　　男人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乳白色外衣，外衣是连体的，但现在已经破成条状，像是被什么从里面扎破一般，几乎是半挂在男人身上，而乳白色外衣里面，则是男人大半裸露的身体。
　　
　　无数个金属块天衣无缝地长在他的身上。
　　
　　从胸部到腰间，无数块金属排列着，乍一看就像一个机器人，但金属块与金属块之间的空隙里却又的确有着属于人类的皮肤和血肉，伽奈摸了摸，又按了按，确定的确是人类的皮肤无疑，而且，胸膛下有规律的心跳声——虽然在她摸到那里时似乎突然停跳了一下。
　　
　　手臂猛一看正常，但仔细一看也是机械臂，只不过金属太过贴合肌肉曲线和皮肤，以至于像一层金属外衣一样。
　　
　　伽奈啧啧赞叹着，手顺着腰间排列地像腹肌一样的金属块向下滑——
　　
　　“伽奈——”
　　89757忽然叫道。
　　
　　伽奈抬起头。
　　“我烤了蛋挞，还有热牛奶。”
　　
　　不愧是她家体贴能干的机器人，刚被吸过血，正需要食物补充能量呢！
　　
　　不过——
　　“不急，我待会儿吃。”伽奈笑眯眯地道。
　　
　　她正兴致高昂呢，美食……嗯，就先辜负一下下吧！
　　
　　说罢，她就又扭头看向自己的新玩具，哦不，新男人。
　　
　　男人也望着她。
　　明亮的灯光下，伽奈终于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他的脸。
　　
　　与之前看到的差不多，眼睛和周围完全无异样，鲜红耀目的眼，英气斜长的眉，只看眉眼甚至会感觉是个很英俊的男孩子，只是眼睛以下的皮肤，却泛着明显的金属光泽，看上去就像高度拟真的机器人皮肤。
　　
　　而且，口鼻的位置被金属块完全遮挡了，遮挡在上面的金属块形状像是——口罩？两侧有金属带延伸到脑后，这又使得它看起来像——古代御马的辔头？
　　
　　总之是张造型很奇怪的脸。
　　
　　但是，伽奈喜欢！
　　
　　不过——
　　
　　“之前硌地我很疼的东西去哪儿了？”伽奈奇怪地道。
　　
　　当时明明感觉有好多坚硬的金属一样的东西从他身上伸出来，大小粗细不一，但最细的应该也有她手指粗，6可此时，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伸出来，除了那半机械化的身体，就没有任何别的异样了。
　　
　　不过说起来，刚刚摸到的他身上金属部位的触感也并不怎么坚硬，而是有着一定的柔韧性，像她家的89757的材质一样，甚至在柔韧性上应该比89757更好，完全不像在楼顶时钢板一样的触感哎。
　　
　　他红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没……有……”
　　那又像口罩又像马辔头一样的金属块下面传来有些生涩的声音。
　　
　　“哇，你会说话！”
　　伽奈喜出望外，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
　　
　　他用两只机械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伽奈抱住他的脖子，低头看着他的眼睛。
　　“我是伽奈。”她说，又指了指一边的89757，“这是我的机器人89757.”
　　
　　说罢就看向他。
　　“你叫什么？”
　　
　　那双鲜红如火的眸子微微闪动了一下。
　　片刻后，嘴部的位置透出两个依旧生涩的字。
　　
　　“……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