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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来自蒙特伯格的幽灵猎手 / 第十一章 宣讲会

第十一章 宣讲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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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问吧,各位!想知道什么都说说!”
  
  市集的喧闹叫卖声中,传出一个开朗的声音,这声音在这充满未加工的食物的驳杂气味的市集里,是一个多么少见和新奇的声音。
  
  没有因为长久的叫卖而微微沙哑,也没有带上日复一日重复带来的烦闷和厌倦,它就像一个具象的梦,充满朝气和希望。
  
  就和那声音先前说的话一样,它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中来,欢快地、积极地,想要被理解,想要被接纳。
  
  市集的这一个角落,安置着绞刑架的角落,好奇的人们在木架下围着,满头雾水地听完了奥罗拉斯瓦内尔和她同伴们的宣讲会。过去他们也曾聚集在此,看过罪大恶极的人在绞索上还来不及挣扎就丢了性命,也看过市议会的人在那儿宣告新的条例,看过好事的人朗读报纸上的新闻,看过一些学校里的年轻学生们在上面自发演绎的宗教戏剧……
  
  附近奶酪铺店主的孩子在台下喊道“那些大学里的先生们真的都学这些吗?”
  
  “嗯……现在学这些,然后他们会有更多的发现,知识总是在更迭,会越变越新的。”奥罗拉斯瓦内尔说,她说起这些时,就像看到了一朵新绽放的玫瑰,将所有的营养都集中,渐渐焕发出一生中最旖旎的姿态,最盛美的模样,而当花瓣凋零,花蕊下将鼓起种球。她也是那么想像数学的吗?如今它美丽,今后它繁茂更甚如今。
  
  艾德里安站在距离人群有些距离的地方,科隆研究学会的成员们在谈起数学时,声音嘹亮,将自己从书桌前摘出,搁放至众人面前的羞赧在对学术的热情面前渺小而虚弱。艾德里安听得很清楚,他们提起英吉利的牛顿、瑞士的伯努利、法兰西的洛必达,又花上几乎一半的时间赞颂提议组建柏林科学院的莱布尼茨先生。
  
  先前提问的那个孩子苦恼地向他们说道“可我完全听不懂啊……堂区学校的教师们教给我们的数学和你说的根本像两回事。”
  
  “其实是一样的。”奥罗拉说,“就像鸡蛋里生出了鸡。鸡蛋和鸡根源是相同的,只是一段生命的不同阶段,表现在外的模样不太一样。”
  
  艾德里安几乎要为这句比喻笑出声。
  
  他看到那机灵的孩子挠了挠头“所以,我学的还是个鸡蛋。问题是,市集里的大家学的都是鸡蛋,你干嘛要和我们说鸡呢?”
  
  “在一段旅途刚刚开始的时候,看看别人写的远方游记不是更容易让人打起精神嘛!”在抱怨着“浪费时间”“不知所云”的围观人群中,奥罗拉斯瓦内尔似乎是完全没有遭到挫败般充满自信。
  
  她补充道“数学是探索未知的工具。只要相信着它,我们就永远不会恐惧陌生和未知了。”
  
  只要大家都了解了,就不会因为陌生而去排斥和恐惧。
  
  一句似曾相识的话语在艾德里安的回忆中上浮。
  
  回过神来时,那好胜的孩子和斯瓦内尔小姐的争辩已经到了结尾,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开了,只留下几个似乎被那孩子的机敏和斯瓦内尔小姐的妙语连珠吸引了,津津有味地旁观着。也许作为一场宣讲会来说,科隆数学研究学会是遭遇了失败,不过他们似乎都乐在其中,即使没有几个市民和他们继续交流下去,谈论微积分或者别的什么定理公式,他们的脸上都似乎有一种快活。
  
  仿佛只是将喜爱之人拉到众人面前大声宣告的鲁莽小伙子。
  
  “你们讲得很精彩。”艾德里安走上前来。
  
  奥罗拉斯瓦内尔似乎是对结果感到了无奈,又似乎是切切实实地觉得这情形理所应当而没有气馁。她幽默地自嘲着“可惜我是个贪心的人,恨不得人人都争着要让我们说仔细些呢。”
  
  “奥罗拉,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个学会的成员凑了过来,“说不准我们马上要多一个成员了!”他指了指一个远去的背影,光从衣着看,似乎是个体面而有修养的男士。
  
  艾德里安回想了一下,他大概是先前与学会成员们聊过几句的人之一吧。
  
  “下一次会更好的。”艾德里安真诚地说道。
  
  斯瓦内尔小姐突然“咦”了一声,她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有个人怎么一直看着我们?”
  
  艾德里安往她视线的终点看去,那是一个低着头,戴着帽子的身影,正转身离开,混入人群。
  
  “有点可疑……”奥罗拉斯瓦内尔这时候显露出了一点严肃。
  
  看着那背影,艾德里安含蓄地笑了一下“那是治安官西格先生,我先前给了他一份传单,他可能是感兴趣就来听听吧。”
  
  “治安官?”斯瓦内尔小姐摇了摇头,笑道“您知道我刚才都想了些什么吗?我可是一下子就想象出了我们宣讲会讲到一半,治安官怒气冲冲地轰走我们,说我们扰乱市集秩序的样子!”
  
  “放心吧,西格先生不是为此而来的。”
  
  也许是艾德里安的表情太过确定,奥罗拉斯瓦内尔忍不住怀疑地看了他两眼。
  
  但关于科隆安保署的治安官西格先生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艾德里安没有再做深入介绍的打算。
  
  下午的市集依旧热闹,研究学会的成员从木台上下来,有人问艾德里安要不要和他们同行,艾德里安拒绝了邀请说他打算逛一会儿市集,给家里的妹妹买些东西。
  
  不过当他们真的离去后,艾德里安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
  
  木台上已经空无一人,然而艾德里安凝视着那里,仿佛透过虚无的空气,在注视许久过去里的谁。
  
  不单单是为了让西格先生打消疑虑,和向研究学会表达善意,艾德里安在这个下午来到这地方旁听一场宣讲会,或许还有另一个他不会说出口的理由。
  
  “艾德里安,你怎么在这儿?”
  
  他伫立在这个地方,就仿佛能离这个声音更接近些。
  
  “巫术没有那么可怕,只是人们对它有许多误解和虚构。只要大家都了解了,就不会因为陌生而去排斥和恐惧。”
  
  那个声音活泼又柔美。
  
  “巫术都是可以被解释的,就像为什么苹果总是落到地面上,我们不也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那声音叹息了一声,似乎被什么困扰着。
  
  “只不过……”艾德里安记忆里的金发姑娘欲言又止,最后看向他,问道,“艾德里安,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她看上去有点紧张。
  
  “目前听不太懂,但你可以再和我说说。”记忆里那个年轻一些的黑发青年伸出了手,帮着金发姑娘从木台上直接跳下来,“不过我有个疑问。”
  
  金发姑娘不重,落在怀中时却让人觉得像收获了一整篮沉甸甸的成熟苹果一样满足。
  
  “伊多娜难道是个小女巫吗?”黑发青年笑着歪了歪头,他的头发堪堪过肩,用一根绸带扎在一起。
  
  “我倒希望我是呢……”伊多娜站稳之后,艾德里安放开了她。她像是因为短暂的皮肤接触感到了一点害羞,遮掩一般抬手将鬓边的头发捋到耳后,视线微微偏移了一瞬才重新看向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也正在瞧着她“嗯?”
  
  “剧场有部新的歌剧,要一起去看吗?”
  
  也许是艾德里安愣住的样子太有趣,伊多娜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去吗?”
  
  艾德里安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这句话应该让我来说……”
  
  “那你再对我说一遍?”
  
  “……走吧,坐我的马车去。”
  
  在那个时候,伊多娜还没有把艾德里安叫做以利亚,他们还没有那么亲密,他们在马车上礼貌地分坐两头,聊起天来看似随意却又费心地挑拣着话题。
  
  艾德里安说了些小时候阿比盖尔痴迷于民间怪谈的趣事,说她将夜晚点着火把巡逻的巡逻队看作树林里的妖精,直到十多岁还一直坚信不疑,而后被逗笑的伊多娜说起了她故乡的事。
  
  那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冬季的时候很寒冷,还流传着各种奇妙的巫术逸闻。
  
  “如果有一天,那些因为巫师之名背井离乡,四处流浪的人能够回到家乡,和普通人一样生活就好啦。”伊多娜轻声说道。
  
  她那时的双眼里像藏着一个美好的祝愿。
  
  真是奇妙,艾德里安想着,记忆总是会将一个见不到的人的美好无限地扩大,伊多娜尼贝尔的模样在他的回忆里越来越深刻,好像她是由阳光的金线织成的,充满光辉地悬在记忆的湖泊上。
  
  艾德里安望着市集里的木台。
  
  伊多娜的虚影在回忆里不断变化着衣着,不过她喜欢明亮的颜色,所以看起来总是很轻快,她的头发渐渐长长了,编成了不同样式的编发,扎着不同颜色的缎带,最后被轻轻挽起。
  
  而后她回头看向了艾德里安,柔软而俏皮的嗓音像念着一首动听的诗歌般,将词句在唇间碾转。
  
  “以利亚。”她呼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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