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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逸动江湖 / 一百一十九、归来

一百一十九、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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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逸晃了晃湿漉漉的头发,从独木舟上跳了下来,松软的沙子亲吻着他的脚底板,那种久违的酥麻酸痒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丁逸抬起头,环顾四周,巨大的海峰,慵懒的沙滩,沉默的礁岩,安静的渔船,还有散落在沙中的那一只只七彩的贝壳,以及一只只调皮的八脚海蟹。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熟悉,然而却又看起来是那么的陌生。
  
      这里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丁逸心中忍不住一阵怅然。
  
      良久,他转过身,看到渔女峰顶倒挂而下的那一匹瀑布依旧是那般的轻舞飞扬,渔女宽大有力的臂膀之中,依旧紧紧抱着她的婴孩,抬首遥望着远方的大海。
  
      她还在等待着她的男人的归来。
  
      丁逸走到渔女峰下,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池清冽见底的山泉水,心中忍不住一涩。
  
      便是在这里,他与紫灵第一次相遇,当海风吹起掩在紫灵酮体上的那一层薄纱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如今。
  
      一时间丁逸心中忍不住热血沸腾,他放声大呼“灵儿,你在吗灵儿。”
  
      除了阵阵的浪涛声,四下一片沉寂。
  
      “灵儿,你在哪里,我是丁逸,我来找你了。”丁逸一边叫喊一边朝着渔村的山口走去。
  
      一个须发灰白身形枯瘦的老头突然从一块大石后面蹦了出来,吓了丁逸一跳。
  
      老头凶巴巴的瞪着丁逸,“小伙子,你穷喊个什么劲呢你知不知道你打扰到我老人家睡觉了。”
  
      “老人家,你怎么会在这里”丁逸微微一怔问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老头气的直吹胡子,“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老人家,这里是我的家。”丁逸又是一怔,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放屁,这地方都荒废了这么久,这里的荒草长的比你都高半头,你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家。”老头叫了起来。
  
      丁逸叹了口气,朝着老头走了过去。
  
      “怎么,小伙子,难道你还想打我不成我告诉你,论打架,我老人家从小到大就没怕过谁。”老头撸了撸袖子,跳上了大石头,双手叉腰瞪着他。
  
      “老人家,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丁逸低头想了想,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没有,没看到。”老头一梗脖子。
  
      “她很年轻,长的很漂亮,她的身材身材也很好,头发长长的,平时不喜欢笑,不过笑起来却很好看,哦对了,她是一个女人。”丁逸说道。
  
      “你是不是聋了,我跟你说我没看到。”老头的火气更大了,他指着外边,“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对你小子不客气。”
  
      遇到这么一个火爆脾气的老爷子,光讲道理大概是没用的。
  
      丁逸食指轻轻搭住老头的一角,轻轻一弹,老头便腾云驾雾般飞出老远,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老头坐起身来,左看右看,一脸的茫然。
  
      “见鬼了,刚才明明还在大石头上,怎么突然间就坐在这儿了呢”老头嘀咕着站起来,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一定是刚才那小子搞的鬼这个臭小子,竟然敢戏弄我老人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头嚷嚷着回过头来,却又是一愣,他已经看不到丁逸的人影了。
  
      紫灵不在渔村。
  
      丁逸找遍了渔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个角落,包括顾行空生前所挖的那间巨大的洞窟。
  
      但他并没有找到紫灵。
  
      紫灵并没有回到渔村。
  
      没有。
  
      丁逸的心沉了下去,那种无助的绝望再一次死死攫住了他的心。
  
      他独自坐在海边,浪花一波波的卷击过来,漫过了他的双腿,浸湿了他的衣角。丁逸浑然不觉,只是那么怔怔的遥望着远方。
  
      他最亲的人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而如今他最爱的人此刻却又杳无音信生死不明,他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丁逸突然间觉得万念俱灰,他木然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着大海深处走去。
  
      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丁逸回过头,看到那个脾气火爆的老头儿站在自己面前。
  
      “臭小子,你想干什么”老头瞪着他。
  
      “我想死。”丁逸笑了笑。
  
      “为什么”老头瞪着他。
  
      “因为我最亲最爱的人一个个的都离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丁逸凄然道。
  
      “这么说,你真的是来这里找人的”老头的口气缓和了几分。
  
      丁逸点点头。
  
      “是个女人”
  
      丁逸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找”老头的口气又开始变得凶巴巴起来。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与她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个小渔村。”丁逸沉默了片刻说道。
  
      老头微微一怔,口气又缓和了下来,他上下打量了丁逸几眼,嘀咕着,“这里真的是你的家”
  
      “真的,我从小便在这里长大。”丁逸说道。
  
      “看这小子倒也不像是在撒谎。”老头低头嘀咕了几句,又抬头瞪着丁逸,“你没找到她”
  
      丁逸点点头。
  
      “她会不会藏起来了,逗你玩呢”老头想了想说道。
  
      丁逸摇摇头。
  
      “或者,会不会她还没到,你自己就猴急猴急的先跑到这里来了”老头想了想继续说道。
  
      “不会的,倘若她还活着,倘若她愿意见我,那么她一定会在这里等着我,就像我在这里等着她一样。”丁逸遥望着茫茫的海天交际之处,缓缓说道。
  
      “你只不过才等了她不到半天而已,你为什么不再等上一等”老头望着他。
  
      丁逸心头一震,浑身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
  
      是啊,自己不过是等了不足半天而已,竟然就
  
      丁逸忍不住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拍了一巴掌。
  
      “打的好,该打。”老头说道。
  
      “谢谢。”丁逸对着老头深深鞠了一躬。
  
      “不客气。”老头傲然点了点头。
  
      于是丁逸便开始等。
  
      每天当晨曦的第一缕曙光洒向大地时,他便开始坐在海边那块褐色的礁岩之上遥望着海平面的远方,静静的等待着,一直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被无边的大海彻底吞没。从万物复苏的初春,到烈日炎炎的盛夏,从清风淡爽的金秋,到万里冰霜的寒冬,丁逸一直在等。
  
      丁逸已经等了整整五百七十六天。
  
      整整五百七十六个不眠之夜。
  
      他始终在苦苦的等待着。
  
      但紫灵就像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出现。
  
      丁逸曾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紫灵将会从大海深处宛如惊鸿仙子一般朝着自己走来,然后深深的投入自己的怀抱。但这样的重逢却只能在梦中出现,而每次梦醒的那一刻,丁逸望着小屋那扇冰冷潮湿的小窗,心中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痛的他几乎要抓狂。
  
      他的画眉已然离去,可他的紫灵呢,她还会回来吗
  
      此时已是寒冬时分,冰冷潮湿的海风吹刮在脸上,给人一种彻入骨髓般的寒意。
  
      丁逸身着一件薄薄的海魂衫,静静的坐在海边。刺骨的海水不停的卷上礁岩,将他的衣襟打湿,可他浑然不觉。
  
      他就像一座沉默的石雕,只是那么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块早已被他摩的光滑无比的褐岩之上,遥望着远方。
  
      可远方除了茫茫的天际,甚至看不到一只飞鸟。
  
      一件厚厚的羊毛大氅披在了丁逸的肩上。
  
      丁逸回过头,看到老头儿抱着两坛酒在自己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眯起眼睛看着阴沉低矮的天空,喃喃道,“这冬天里的日头,可真冷啊。”
  
      老头儿像往常那样,既没有和丁逸说什么,更没有问什么,他只是掀开酒坛的泥封,喝了几大口酒,然后直直的望着冰雾弥漫的海面。
  
      丁逸怔怔的看着老头面前的那坛酒,良久,他缓缓的抓起酒坛,用力的喝了一大口。
  
      一股刺鼻的辣味呛的他流出了眼泪。
  
      丁逸抱起酒坛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抓过老头儿手中的那大半坛酒,再次一饮而尽,他长长的吐了口气,脸上泛起了一阵潮红。
  
      老头儿微微一笑,像是变戏法一样,从脚边的大石头下面一摸,又托出两坛酒。
  
      丁逸一语不发,抱起酒坛,一阵牛饮,很快将两坛酒喝干。
  
      老头的酒一坛接着一坛不停的从石头缝下摸了出来,丁逸一坛接着一坛不停的喝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喝醉了。
  
      因为他看到大海飘在自己的头,她还会回来么”丁逸突然抬首望着老头,红着眼说道。
  
      “我不知道。”老头儿摇摇头,“我只知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还可以喝。”丁逸笑了笑。
  
      于是丁逸又开始一刻不停的继续喝着,一直喝到头顶上的这片大海变得一片漆黑,彻底消失,然后他便就像一堆烂泥一样瘫倒在岩石上,一动不能动。
  
      丁逸瞪大眼睛望着天空,可天空中除了无尽的黑暗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
  
      丁逸依旧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他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天空,一动不动。
  
      老头坐在丁逸的身边,仿佛石化了一般,同样一动不动。
  
      一个老人,一个少年,一个坐着,一个躺着,一个望着远方,一个看着天空,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在昏暗的暮色中吹着冰冷的海风。
  
      这是何等凄凉孤寂的一幕画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沉中的丁逸隐约觉得一片冰凉而轻盈的东西飘落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上,然后瞬间被融化。
  
      紧接着,更多冰凉而轻盈的东西飘落在他的脸上,随即融化。
  
      “下雪了。”丁逸喃喃道。
  
      “是的,下雪了,”老头儿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
  
      丁逸笑了笑,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当丁逸再次睁开双目的时候,风已停,雪已住,眼前大海依旧浪花涌动,泛着粼粼的波光,可他的身后早已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这是渔村二十多年来的第一场雪。
  
      丁逸站了起来,身上的雪花簌簌而落,他怔怔的望着海平面上那白茫茫的远方。
  
      可远方依旧什么都没有。
  
      依旧什么都没有。
  
      丁逸一动不动,就那么木然的望着远方。
  
      一阵熟悉的啾啾声从身后传来,丁逸心头剧震,缓缓的转过身来。
  
      然后,他看到紫灵一袭白衣,静静的立在渔女峰下。她看起来似乎消瘦了几分,但她的双眸却是明亮而欢快的,一头流云般的长发披在肩头,随风而动。温柔而安详的笑意中,透出的是无尽的思念和喜悦。她的手中还提着一只浅灰色的鸟笼,一只金色的画眉鸟此刻正在扑闪着翅膀,欢快的跳动着。
  
      那是画眉的小鸟。
  
      丁逸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愣愣的望着紫灵,良久之后,他抬起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又狠狠的拍了拍自己掉脑袋,最后又狠狠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抓的如此用力,以至于头皮被抓的一阵隐隐作痛。
  
      之后,丁逸再次抬头望去。
  
      他看到紫灵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他不是在做梦。
  
      紫灵回来了。
  
      在苦苦等待了五百七十七个不眠之夜后。
  
      紫灵回来了。
  
      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丁逸望着紫灵,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幸福,如此的灿烂。
  
      就像岩角处那一朵朵绽放的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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