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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逸动江湖 / 一百〇八、噬心之痛

一百〇八、噬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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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古旧的土坯屋中,籍着昏暗的光线,他看到紫灵正坐在门口一动不动。
  
      丁逸茫然片刻,突然跳了起来,冲到门口,抓住紫灵的双肩,嘶声道,“画眉呢画眉在哪里”
  
      紫灵没有说话,只是黯然的转头看着外面。顺着紫灵的目光,丁逸看到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院落中,马车的一边是崇吾高大的身影。
  
      丁逸冲了过去,掀起搭在车厢面前的那一面青布帘,心中却不由的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马车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柔软的貂绒,画眉此刻正静静的躺在上面,一头青发柔顺的披洒在肩头两侧,红扑扑的脸蛋依旧是那么的圆润,略略塌陷下去的鼻梁依旧是那么可爱,微微上扬的嘴角处依旧蓄满了平日里的那几份顽皮。那胸前的剑伤早已被崇吾包扎的完好如初,她的双手很自然的挽在腰间,看起来就像是睡熟过去了一样。
  
      “画眉,醒醒,我是丁逸,你醒醒好不好就当我求你了,画眉,画眉,我是你的丁逸哥哥啊。”丁逸俯身在画眉的耳边低声呼唤着。
  
      崇吾望着丁逸缓缓的说道,“她不会醒过来了,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放屁。”丁逸抬起头怒视着崇吾,“我不许你这么说。”
  
      崇吾握着弯刀的手在剧烈的颤抖着。
  
      “走,画眉,我们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家。我们回渔村。等回到渔村,我们就成亲,成亲以后,我们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在渔村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这样过一辈子,哪里也不去了。”丁逸轻轻挽住画眉的手臂,刚要将她抱起来,却觉得脸色一寒,崇吾的弯刀已抵住了他的肩头。
  
      “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叫她的名字,不许你看她,更不许你碰她。”崇吾冷冷的说道,“因为你不配。”
  
      崇吾的每一个字宛如一把尖刃狠狠的刺在丁逸的心头,痛的丁逸突然间抽搐成一团,缩在马车下。
  
      “画眉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叫她的名字,为什么不能看她,为什么不能碰她我要带她回家,回渔村去。”丁逸挣扎着,喘息着,他着抓住车辕,咬着牙不停的想要站起来,却又不停的摔倒,看起来就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紫灵静静的看着丁逸,她的眼中含满了泪水。
  
      崇吾大步走到马车面前,伸手牵起缰绳,马儿摇晃着脑袋,低声的咴咴叫了几声,开始缓缓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崇吾,你给我站住,把画眉给我留下。”丁逸踉跄的爬起来却又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紫灵微微蹙眉,飞身而起,落在崇吾的面前。她的身形还未站定,崇吾的弯刀已卷起一道寒芒,朝着紫灵的天灵盖斩落。他显然是恨极了紫灵,这一刀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
  
      紫灵闪身疾退,堪堪躲过。崇吾的弯刀突然一顿,刀锋凌空一转,再次朝着紫灵懒腰横劈过来。紫灵身在半空,气力已竭,这一刀恐怕是万万躲不开的了。
  
      一个人影斜斜的冲了过来,崇吾手臂一震,刀锋已被丁逸的双手牢牢抓住,血顺着丁逸的手掌淋漓而落。崇吾冷笑一声,寒光一闪,弯刀再次朝着紫灵斩落,他似已是铁了心要将紫灵斩杀于刀下。
  
      丁逸来不及阻挡,身子陀螺般一转,张开双臂将紫灵掩在身后。崇吾的弯刀在距离丁逸的头顶不足一寸时候停住了,刀风扫过丁逸的面颊,一阵刺骨之寒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你和她果然是伉俪情深,好,好,丁逸,你很好。”崇吾缓缓的点点头,寒光一闪,崇吾收起弯刀,他凝视着丁逸,“你若还念着画眉的几分情意,就先杀了这女人,然后再去杀了上官凌姬。”
  
      “我一定会杀了上官凌姬。”丁逸咬着牙,低声说道。
  
      崇吾看着丁逸,他的眼中有愤怒,有悲恸,也有淡淡的无奈,片刻之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牵起缰绳,车轮开始继续向前滚动。
  
      “你不能把画眉带走。”丁逸朝着崇吾的身后冲了过去。
  
      崇吾头也不回,手中弯刀挥出,刀背重重的拍在了丁逸的胸前,丁逸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但他毫不气馁,从地上爬起来又一次踉跄的扑了过去。崇吾的弯刀再次集中了丁逸的胸前,丁逸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倒在地上,他蠕动着身子朝着崇吾爬了过去。
  
      “不要带走画眉,画眉是我的,你不能带走她,不能。”丁逸一边爬一边低声说道。
  
      紫灵的眼中闪着泪花,她走近前来,想要扶起丁逸,丁逸用力的推开了紫灵,“别碰我。就算崇吾打死我,我也绝不会让他带走画眉的。”
  
      “我本该自己去找上官凌姬,为画眉报仇。”崇吾沉默了片刻,低头凝视着马车上的画眉,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但我现在还不能死,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崇吾转过身,马车开始继续缓缓前行。
  
      丁逸一声低吼,拼尽全力,一跃而起,朝着丁逸的背后拦腰抱去,崇吾面色一冷,蒲扇般的手掌击中了丁逸的肩头,丁逸的人直直的想后飞出一丈有余,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紫灵飞身扑过去,想要扶起丁逸,丁逸摇摇头低声道,“走开,别碰我。”
  
      紫灵神情黯然垂下了头,她明白,虽然丁逸舍命为自己挡住了崇吾的弯刀,但对于画眉的死,丁逸终究还是在怪罪着自己。
  
      马车离开了院落,朝着东方驶去,丁逸挣扎着爬起来嘶声道,“崇吾,你究竟要把画眉带到哪里去,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崇吾停下脚步,遥望着茫茫的天际边,良久才缓缓的说道,“我要带她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吱呀呀的声响再起,崇吾牵着马车,沿着一条灰色的小路朝着远方驶去。
  
      “不要带走画眉,崇吾,你不能带走画眉,画眉是我的。”丁逸茫然的望着马车,口中在不停的喃喃而语。
  
      崇吾高大的身躯与马车一起,渐渐的消失在大漠的尽头,留给丁逸的只是一个落寞的背影。
  
      “走了,画眉走了,我看不见我的画眉了,我见不到她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丁逸回头冲着紫灵凄然一笑,口中鲜血狂喷,倒在了地上。
  
      丁逸再次醒来的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透过那一扇破旧的柴门洒在了丁逸的脸上,他望着窗外,眼神迷离,似乎他已不认识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一阵清脆的啾啾声传来,丁逸缓缓的扭过头,看到那只浅灰色的鸟笼便放在自己的肩边,那只金色的画眉鸟此时正在不安的扑动着翅膀,茫然的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自己主人的身影。丁逸将手伸进鸟笼,画眉鸟只是抬起头看了丁逸一眼,便转身跳到了一边。
  
      这不是自己的主人,它只要自己的主人,它的主人叫画眉。
  
      丁逸看着笼中的画眉鸟,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一只温软玉润的小手轻轻的握住了他冰冷而粗糙的大手,丁逸茫然的回过头,看到紫灵含着泪看着自己。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紫灵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哽咽的厉害,“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画眉。”丁逸的喉头蠕动着,低声吐出了两个字。
  
      紫灵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像是怕丁逸看到,忙伸手拭去泪珠,然后勉强笑了笑从床边的一张低几上端起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盛了一勺,凑到唇边轻轻的吹了吹,然后递到了丁逸的嘴边,柔声道,“你有伤在身,而且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碗参汤是我刚熬的,你尝尝。”
  
      丁逸凝视着她,片刻之后,又将头缓缓的扭了过去,茫然的望着窗外。
  
      “真的,这参汤是我刚熬的,味道可鲜呢,我没骗你。不信我喝给你看。”紫灵端着碗喝了一大口,然后冲着丁逸用力的点点头,“唔,味道真的很不错,尝尝吧,好么”
  
      丁逸依旧一动不动望着窗外,消瘦的颧骨高高隆起,无神的双目深陷其中,干裂的嘴唇布满了血丝,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老人,显不出一丝的生气。
  
      “就喝一口,好么求求你了,你这样不吃不喝,会死的。”紫灵望着他,颤声说道。
  
      “画眉。”丁逸低低的叫了一声,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从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了下来。
  
      紫灵默然的垂下了头,此时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丁逸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之上,他终日不吃不喝,只是那般沉默的望着窗外,黯淡的双眸看不到一点的光芒,与前几日相比,他看起来消瘦的简直可怕。他的伤非但没有好反而在不断的加重,即便是偶尔的几声低低的咳嗽,也总会让他忍不住的吐出一大口黑血。紫灵在晨起时分熬煮的参汤,一直到黄昏,依然会原封不动放在床头那张黑色的低几之上,无论紫灵如何央求如何哄劝,丁逸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始终没有丝毫的反应。
  
      紫灵明白过来,丁逸不想活了。
  
      丁逸从来就没想过要当什么盖世英雄,他只不过是一个在东南渔村里长大的普通人,如今至此的这一切,于他而言不过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所谓的家国天下,所谓的武林浩气,所谓的江湖正道,当他最疼爱的画眉离去之后,这些东西在丁逸的眼中脆弱的简直不堪一击。只要能让画眉活过来,他宁愿辜负天下苍生,哪怕是做一个被千秋万世唾骂不休的历史罪人。
  
      现在画眉已经死了,她死在了上官凌姬的剑下。
  
      于是,丁逸的心也死了。
  
      紫灵坐在丁逸的床前,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把这碗参汤喝下去。”紫灵平静的望着丁逸。
  
      丁逸依旧无神的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好,既然这样,我陪你一起死。”紫灵凄然一笑,匕首朝着胸前刺了下去。
  
      一只枯瘦的手臂紧紧抓住了紫灵手中的匕首,丁逸缓缓的回过头来,望着紫灵。匕首割破了丁逸的掌心,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无神的望着紫灵。
  
      “难道你不想替画眉报仇吗”紫灵低声说道。
  
      丁逸的身子突然剧烈的一震,匕首滑落在地上,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刚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一般,眼神中充满了痛苦。
  
      紫灵从衣襟上撕下一缕紫纱,轻轻的包在了丁逸的掌心,然后端起那一碗参汤,递到了丁逸的唇边。
  
      丁逸凝视着紫灵良久,张开嘴艰难的吞下了那一勺参汤。
  
      紫灵脸上带着笑,眼中含着泪,将第二勺参汤送到了丁逸的嘴边。
  
      时间已是一个月之后。
  
      晨初时分。
  
      依然是楼兰古镇西北偏北那一座古旧的小院里,丁逸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土墙一角遥望东方,那是崇吾将画眉带走的方向。
  
      熹光开始笼罩着整个大漠,清冷幽暗的小院渐渐变得亮了起来。春寒早已远去,料峭的北风已不再像往日那般刺骨般的冰冷,丁逸看到几株浅绿色的沙蓬草竟然从灰色的土墙之下顽强的冒出了头。
  
      他已经在这墙角边又坐了整整一夜。
  
      这些日子以来,丁逸沉默的就像一块冰冷的灰岩,每天都坐在这里,一坐便是一整天,一坐便是一整夜。
  
      墙头放着的是一个浅灰色的鸟笼,笼中便是那只金色的画眉鸟,从丁逸记事起,画眉便开始养着这只鸟,在她离开渔村开始找寻丁逸时,便一直带在身边。
  
      而现在,画眉不在了,只留下了这只画眉鸟。
  
      这是画眉留给他唯一能看得见摸不着的念想。
  
      丁逸垂下头,伸手摩挲着画眉鸟的羽翼,画眉鸟低低的叫了两声,然后将头抵在丁逸的手掌心,它瘦小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孤独而无助。
  
      丁逸不禁鼻子一酸,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紫灵那清瘦的身影从身后缓缓走了近来,将丁逸轻轻的搂在怀中。丁逸身上的伤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但紫灵知道,他心中的伤也许这一生都将难以愈合。
  
      丁逸深深的将埋在紫灵的怀中,突然间全身剧烈的颤抖,。
  
      紫灵黯然叹了口气,抚摸着丁逸的头上的乱发,就像一个母亲正在疼爱着自己负伤的孩子。良久,丁逸抬起头来,此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我们去找上官凌姬。”丁逸拭去满脸的泪珠,长长的吐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
  
      “好,我们去找她。”紫灵毫不犹豫的说道。
  
      小院的一边是一方小小的田垄,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太太此刻正弯着腰将一株株的秧苗插在贫瘠的沙土之中,每天丁逸坐在墙角的时候,总能看到老人执著的插着秧秒,她枯皱的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眼中充满了希望。
  
      丁逸提着鸟笼朝着老人走去,笼中的画眉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开始不安的叫了起来。
  
      丁逸走到老人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道,“老人家,我想请你帮忙照顾这只画眉鸟。”
  
      老人慢慢的直起腰来,仔细端详着笼中的画眉鸟,含笑点点头。
  
      “谢谢老人家,拜托了。”丁逸再次深深鞠了一躬,他低头看着笼中的画眉鸟,神情之间充满了不舍,
  
      “小画眉,等我杀掉上官凌姬,便回来找你。”丁逸低声说道。他将鸟笼递给老人,转身大步离去,他的身后传来了画眉鸟啾啾不安的叫声,丁逸的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们去哪里”紫灵紧紧的跟在丁逸的身后。
  
      “太阳墓。”丁逸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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