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哪里不一样?

　　浮生多变化，外事有盈虚。
　　这是一间死气沉沉的巨大的办公室，和办公室主人章舒玄的气场及其契合。
　　窗子紧闭，大白天的还拉着遮光帘，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若不是有中央空调在交换室内空气，陈星辰恐怕会被这沉闷的空气憋死。
　　沉闷除外，这办公室竟是奇乱无比。
　　自进门起，门廊过道、会客区沙发茶几上、书架上、档案柜上……直到最里面的宽大的办公桌上，甚至办公桌后的靠背椅上，几乎每一处可以放东西的平面上，都摆着一摞摞厚厚的文件，令人无从下脚。
　　陈星辰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生怕不小心碰倒了这些材料。可是章舒玄却目不斜视，如履平地，虽然脚上趿拉着一双黑布鞋，却极其轻盈的穿越了这些障碍物。
　　走到了办公桌旁，章舒玄从办公桌后抽出一张小凳子，靠着桌面坐了下来。
　　陈星辰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没她能坐的地儿。
　　陈星辰小心翼翼的蹭过去，问到：“章首席，您……”
　　章舒玄不说话，回身在办公桌上翻了一通，从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下面抽出一本书，又把手边的一叠厚厚的材料推到陈星辰面前。
　　“这是？”
　　“这是新旧两版，你先看看，熟悉一下。”
　　“哦。”陈星辰拿起那本书，上面写着：《连城银行风险合规手册》，另外的那一沓材料，是打印出的各种制度，上面勾勾抹抹的痕迹一大堆，都是章舒玄做的批注。陈星辰看着那字，忍不住恭维道：“您写字儿还挺好看的。”
　　章舒玄却毫无反应，就像李程说的那样，恭维的话对他无效。见他不说话，陈星辰只得低头翻看手中的材料，可毕竟才上班第一天，对这些东西陌生的不行，一点头绪都没有。
　　“章首席，那个，我是第一天来上班，所以……一点经验都没，能不能麻烦您，再说几句？”
　　章舒玄皱起眉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道：“你可以先看看我年初去人行汇报的风险自查报告，侧重点都在那份报告上面，看完之后，你差不多就会有着手点了。”
　　陈星辰赶忙点头：“好的好的！”说完等着章舒玄给她找材料，可是等了半天，却见章舒玄自顾自忙了起来，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于是陈星辰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开口：“章首席……刚说的那个材料您什么时候给我呀？”
　　章舒玄抬眼认真看了眼陈星辰，眼中闪过一丝肯定，紧接着又出现疑惑和不可思议的光彩，见陈星辰一脸迷茫，只得说道：“我不是给你发过邮箱么？”
　　“蛤？”陈星辰又懵了，自己才进来不超过五分钟，俩人说话没超过十句，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操作，难道他用意念发的？还是最近压力太大记混了？
　　章舒玄见陈星辰抓耳挠腮局促不安的样子不像是在装傻，语气中不免带着失望再次提示道：“年初、人行省分行，全省同业风险排查！”
　　“对对对！是是是！”陈星辰忙不迭的点头。
　　章舒玄以为她想起来了，便说道：“你应该不至于忘了的。”
　　“这我怎么能忘呢！”年初省分行的事不用他说，陈星辰也知道，章舒玄是首席风险官，一定是也去开会了的。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连城银行修订这些制度，不仅仅是银行内部发展转型的必经之路，还因为这是人行省分行的今年的重点工作，全省各大银行还要进行阶段性汇报的。
　　可是，章舒玄提示她这些干嘛？他就算不提，陈星辰也会认真去做的。
　　于是陈星辰再次表决心道：“章首席，您的处境我都知道，年初我刚好在人行省分行实习，他们确实给了商业银行不小的压力。您放心，我会好好干，充分发挥我的专业特长，把这事情办好！”
　　“啊……”章舒玄脸色变了变。
　　陈星辰见章舒玄一脸感动，忙又劝道：“所以首席，您千万别上火，之前的人走了就走了，我肯定不会受他们影响的。所以您刚才说发邮箱的事，怕是记混了吧……您可别是累糊涂了。”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在人行实习过！”章舒玄不高兴了，敢情俩人说了半天，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上。
　　陈星辰却懵了，忙解释道：“这我可不敢造假，我简历里可是还附了实习报告呢！”
　　“那怎么就记不住我给你发过邮箱？”章舒玄此时有点恨自己记忆太好过目不忘，竟然就记得当初这个死皮赖脸跟自己要材料的小姑娘，“散会之后，我材料落下了，回去取，却被你……”
　　“哦～～～～～～你～～～～～～”
　　提示到这个份上，陈星辰总算想起来了，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是一脸兴奋，凑上前说道：“首席首席，当初那个好心帅哥就是你呀！！！天呐天呐，您看我这记性，哎呀真是的，哎呀对不起对不起！难怪看您面熟听您的名字也是耳熟，可我怎么也没敢往这儿想啊！不过……”
　　陈星辰说了一半，突然来了个不过，就闭上了嘴。
　　“不过什么？”
　　“算了没什么，您说这事也太巧了吧？我天呐！”陈星辰迅速切回方才的兴奋激动之中。
　　“不过！什么？！”章舒玄彻底不高兴了，他向来不喜欢别人说话留一半，于是立刻绷起了脸。
　　“啊……”这人也太小气了，人力那个热心姐姐说得真对，这个条线的人，从上到下，包容性都很差。
　　陈星辰打了个激灵，赶忙解释道：“真的没什么啊，首席。我就是觉得，您和半年前的状态不太一样……”简直判若两人，这话陈星辰没敢说。
　　“哪儿不一样？”
　　“毕竟那时候您看起来还挺有活力的……”
　　“那现在呢？”
　　“就和我找到工作之前的状态差不多，比较颓废。”
　　“所以看起来很显老？像四十岁？”章舒玄对李程这个评价相当耿耿于怀，于是听到陈星辰这样说，忙找她求证。
　　“那倒没有，”陈星辰不明白怎么男人也会这么介意这些，想到李程之前也很计较，便说道：“您和李总一样，都很年轻。”
　　哪知章舒玄却说：“谁和他一样，别当着我的面夸他。”
　　陈星辰没想到，在同一天，竟因为同样的问题，先后惹了两位领导不高兴。于是只好说道：“没有没有，说心里话，您看着更年轻，上午我在李总办公室还说呢，您看着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
　　章舒玄脸色缓和了不少，可仍问道：“那你说的颓废是什么意思？”
　　陈星辰有些崩溃，心中再次无声呐喊：“我说首席大人，就是闲聊的一句话，您至于这么放在心上吗？！我总不能直接引用李程的话，说您一副要死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