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这事能办么?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
　　距离春节还有三天，连城银行总行大楼却毫无节日氛围。
　　往年这个时候，总行大楼里里外外早都挂满了灯笼，贴满了福字。而董事长方堃喜欢梅花，每年都会自掏腰包，买来许多梅花奖励业绩好的办公室。余出来的就摆在各楼层的楼梯转角处，衬的楼里一片生机盎然。
　　董事长的梅花奖励，是极其鼓舞人心的，这不仅是对这个部门前一年成绩的肯定，更是对未来一年的美好期许。
　　神奇的是，这份奖励像是有魔力一般，每年得到梅花奖励的办公室，往往在下一年就会有更多的好事发生。
　　所以在连城银行，董事长奖励的梅花，成了一个部门未来一年运势好坏的评判标准。
　　可是这一年却不一样了，眼看着就要春节了，董事长的奖励不仅没到，连总行大楼都没有一丝丝过节的布置。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董事长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因为，他在高管会上的提议被否了。还否的体无完肤，否的毫无招架之力。
　　说起来这还是前几天的事。
　　董事长方堃带着首席风险官章舒玄从省里开了几次会回来之后，俩人在董事长办公室里足足闭关了三天。
　　再出来时，方堃二话没说直接发起了召开高管会的提议，在经过行政办公室紧急筹备之后，连城银行阳历新一年度的第一届高管会于次日成功召开。
　　会议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方堃提议重新修订全行风险管理制度。
　　众高管听了之后，在暗自吐槽方堃小题大做之余，就借着节日的喜庆集体表决通过了这项提议。在他们看来，这真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寻常的不能再过寻常的事。
　　毕竟近几年外界政策不断变化，阶段性的修订制度本就是银行内部的日常事务。
　　行政部的郭晓皓，见高管们心情好脸色好，因为自己急着出去采办年货，忙递出提前准备好的会议决议，依次请他们签了字，喜滋滋的拿出去盖章了。
　　高管们签完字，似乎觉得这个会议太短，又觉得回办公室闷着有些无聊，想着左右无事，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再聊会儿，一起开开心心的展望一下未来。
　　于是在负责行政事务的副行长李新华的张罗下，后勤部竟然送来不少茶水点心，把原本很是严肃的高管会活活渲染成了高管茶话会。
　　节日氛围愈发的浓厚，众位高管们聊到兴头上，竟又开始打起了赌，赌这一年究竟哪些部门会得到董事长方堃奖励的梅花。
　　一群人讨论的热火朝天，亲密无间，仿佛都忘了过去这一年，就在这间会议室里，他们曾为了各种经营上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打得头破血流的惨烈时光了。
　　茶话会和谐又温暖，要不是方堃画蛇添足的非叫章舒玄给他们说详细说说关于修订制度的后续工作安排，这次高管会差点儿就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
　　而章舒玄才说了前三条，氛围就明显不对了。
　　方堃看到那群业务副行长炸了毛的样子，立刻就想找个借口遁了，可是碍于自己堂堂董事长的身份，实在是没好意思开口，只得抓着一把瓜子低头猛磕。
　　于是可怜的首席风险官章舒玄，就这样被其余高管们群起攻之，含在嘴里的第四条第五条……第n条等余下的全部细则，生生被怼回了肚子里。
　　主管公司金融板块的副行长林现性格火爆，一听说前三条就要拿他开刀，竟敢妄想暂停他手里的待审项目，怒气值直接满格了。
　　毕竟还是顾忌董事长的身份，林现给足了方堃面子没跟他来劲儿，便仗着自己资历、岁数和身板儿比章舒玄都大，毫无保留的把火气全部撒在了他的身上。
　　林现瞪起那铜铃似的眼睛，恶狠狠的拍桌子对章舒玄吼道：“请问你怎么想的？想停我的项目，明年业绩不要了？！我说小章，你究竟是不知好歹呢还是好赖不分呢？”
　　另一名业务副行长接口道：“前三条是公司金融，后面就该说我们零售金融了吧？小章首席，您过去一年背地里毙掉我多少项目你还记得吧？这次打算明着面儿整我咯？”
　　“照他这个整法，咱们金融市场也逃不哪去吧？哼哼，不过无所谓，咱们三大业务条线最好全给叫停，明年好叫咱舒舒服服歇一年，不是更好？！”
　　“咱们这个章首席啊，没学会怎么支持咱们前台条线，倒是整天学着给人使绊子了。原来私下里做点什么，咱们都没计较，这下好了，开始明目张胆的打着风险的旗号搞我们了！年轻人啊，这样怎么能行呢？！”
　　“……”
　　茶话会不欢而散，方才义愤填膺的几位高管起身前，每人又恨恨的抓了一把瓜子走了出去。临出门前，又不忘又回头冲着章舒玄重重的“哼”了一声。
　　……
　　可唯独忘了刚才他们都已经签过字这件事了。恐怕那份签字决议这会儿已经叫郭晓皓盖好了鲜红的大章催完了所有的流程了。
　　章舒玄恍若未闻似的，收起刚刚摊开的实施计划表，默默地抓了一把瓜子，面无表情地磕了起来。
　　高管会上被怼算什么？被闯进办公室劈头盖脸数落一顿的时候不是没有过，被拦在食堂门口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不是没有过，甚至开车回家时被人敲开车窗甩了一身文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自打上任以来，这种事都习以为常了，所以时间久了，章舒玄对这些手段都已经免疫了。
　　所以呐，与其生闷气，不如嗑瓜子。
　　除了章舒玄，会场上还剩下几位主管中后台的副行长，以及，引发这起冲突事件的始作俑者——董事长方堃。
　　其实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只是看破不说破，看到章舒玄没什么反应，就不疼不痒的安慰了他几句。
　　方堃也跟着安慰章舒玄，还叫大家别浪费瓜子茶水，该吃吃该喝喝，方才的事情千万别往心里搁。
　　这么一来，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缓解不少，大家伙儿温情脉脉的磕着瓜子，又差一点儿就其乐融融了。
　　而这个世上就总有那种不开眼的人出来搞事情，就比如一向长袖善舞的副行长李新华，这次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好死不死的去学那诚实的小孩，非说皇帝没穿衣服。
　　于是方堃脸上再挂不住，以成倍于刚才那几人的火力值，酣畅淋漓的把李新华痛批了一顿。
　　临了，方堃当场叫来人力资源部的总经理林卜卿，叫他严查未来几天总行各部门员工的出勤情况在岗状态。尤其是那些前台业务部门，一旦发现违反劳动纪律，全行通报，严肃处理！
　　方堃发了这么大的火，李新华也不敢再问他梅花的事，后来在另外几名在场高管的劝说下，说为了能让大家安安稳稳的过个好年，叫他别再纠结布置总行大楼节日氛围这事了。
　　于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李新华，真就悄悄免了这项传统活动，还把人家方堃先前预定好的梅花全都给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