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除夕夜

　　敲门声混杂着鞭炮声在耳边炸响，到了饭点家家户户都点一挂鞭炮丢出去，关起门来品味佳肴。
　　江流儿第二遍刚敲完，那门便迫不及待地开了。
　　开门的正是那日为他开门的张亮，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气洋洋地拉着他进了门。
　　“江公子，您先坐会喝口茶，小七还有两个菜正在锅里。”
　　不一会，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便送上了桌。
　　淡淡的茶香荡漾开来，江流儿端起茶盏放在鼻下轻嗅，一身的疲惫也被驱散了不少。
　　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但也看得出是用来招待稀客的。
　　浅啜一口，江流儿放下水杯，拿出来一早准备好的老参递给张亮。
　　“张大哥，这是一株千年人参，您每日取些少许煎水让尊夫人服下。虽不能根治，但也能让老人家少受些病痛折磨。”
　　张亮的母亲是年轻时守寡，又要照料三个儿女，五劳七伤累积之下已经伤到了根本。再加上年老体衰一些病症就都冒出来了。
　　张亮看着江流儿手上的盒子，一时间纠结难耐。
　　明知道礼物太过贵重应该拒绝，但想到老母亲久病卧床，终日疼的直哼哼，这拒绝的话语也就说不出口。
　　“张大哥莫要见外，你与七姐关照我孤身一人，邀我过来一同过年，我心中也十分温暖。诸般无法回报，这人参我也用不上，让老人家能过得舒坦一些我就十分开心了。”
　　张亮本就纠结，经他这么一说也干脆接过了那人参。
　　“我夫妻等做事但求个与人方便，不求回报。这厚礼我收下，还是要替母亲跪谢。”
　　说着张亮便跪下欲要向江流儿磕头，江流儿连忙把他拉起来。
　　愣是好说歹说才将其劝起来，胖姑娘已经做好了才出来唤两人吃。
　　张亮当即带着人参回到厨房，人参不能见铁器，徒手撕下半寸参须。将其余的人参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撕下来的参须张亮用温水冲泡了一碗参汤。
　　这参汤颜色淡黄，一股香气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轻嗅着香气，张亮端起碗来一口喝尽。
　　咂咂嘴，回味着微微的清苦，他面皮泛红，浑身的气血循环略微加快。
　　张亮这才点点头将碗里的参须重新冲泡出参汤。以老母亲的身体，这碗参汤应该是能安然服下了。
　　端着还冒热气的参汤进了母亲的房间，此时老人已经睡下了，平日体虚畏寒，不仅睡眠需要的更多，盖的被子也要厚很多。
　　“娘，起来吃药了。”
　　张亮轻唤着，老人慢慢苏醒了。
　　放下搪瓷碗，张亮一手轻托着着老人的后背让她慢慢坐起来，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老人身体十分瘦弱轻的可怕。
　　老人刚睡醒，明显有些心气不顺，张亮连忙用另一只手轻抚老人心口帮助她顺气。
　　过了好一会老人才缓了过来，原本微眯的眼睛也睁开了些。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她叹了口气。
　　“自从你哥姐走后，照顾我的担子就落到了你一家头上。别再给我买药了，留着钱吧！拖累了你两好几年，早些去了对你我都是解脱。”
　　原本张亮头上有一个兄长和姐姐的，但老人病倒后不久就各自离家了。反倒是这个从小送到人家当童仆没过几天好日子的小儿子对她不离不弃。
　　张亮默不作声，端起了参汤放到了老人嘴边。
　　这些话语他已经听了无数遍了，但他全当没听到。
　　当时一个女人家靠织布绩麻明显是养活不了三个孩子的，把他送走也是迫不得已，至少还有口饭吃有条活路。
　　也得幸如此他才能遇上当时还是主家小姐的七姑娘，两人也算的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主人家道中落，也就没了那些门当户对的规矩了。
　　七姑娘虽然归为千金小姐，但进了他张家的门之后跟着受苦受累没有一丝怨言，终日疲于家事粗活也从无二话。
　　即使平时刁蛮任性，但也分得清是非能明辨事理，最重要的是对他娘极为孝顺。
　　虽然偶尔窘迫，但日子也过得去，尤其是上月投奔舅老爷之后更是大有改观。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怨愤的呢？
　　喝过参汤没过一会老人的气色就显得好的多了，张亮便对母亲说起了江流儿并询问她是否可以落席吃年饭。
　　老人一口应允，她也十分想见见这少年，并当面表达谢意。
　　于是不一会张亮便扶着老人落座上方头。
　　其他人随之坐下，向江流儿表达谢意之后几人又是一番寒暄。
　　四个人，十道菜两个汤。
　　所有人都开心地吃起了年饭。
　　不得不说胖姑娘的手艺还是十分不错的，菜品虽然不多，也都是些家常菜，但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
　　火候到家，佐料适当，除了那条鱼之外其他的菜全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在江流儿的夸赞中，七姑娘开始收拾碗筷去洗碗，张亮也忙着端盘子。
　　不过不一会他就被赶出来陪江流儿聊天了。
　　大年三十需要有人守岁，老人虽然气色好转但终究熬不得夜，早早便睡下了。
　　洗完碗筷的七姑娘也跟着张亮和江流儿坐下围着火盆聊着天吃着瓜子花生。
　　两人对江流儿身世如今也知晓一二，在故意避开这个话题的情况下三个人也是聊的十分尽兴。
　　“你如果是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胖姑娘忍不住说了一句，脸上也是浮现了复杂的神色，怜惜、期待、落寞。
　　气氛突变，张亮回头瞪了她一眼。
　　明白自己说错话的胖姑娘低着头捏着自己的手指。
　　张亮连忙道歉，江流儿摇摇头表示无事。
　　但是，三人还是都沉默了下来。看得出对于孩子，张亮还是很期待。
　　好在沉默没有继续多久，脆响的梆子被敲响了。接着打更人便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子时已到，谨放爆竹！”
　　仿佛得到了号令，千家万户打开门，将爆竹和烟花放到门外开始燃放。
　　一时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从四面八方开始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掩盖了一切，仿佛沉入了声音的海洋，所有人都感觉仿佛失聪一般。
　　胖姑娘捂起了耳朵，在张亮身边大声吼了起来。
　　“我们也去放鞭炮吧！”
　　张亮终于还是分辨出来妻子的声音，向着江流儿比划了起来。
　　三人到了门外，看到张府其他角落已经有不少烟火光亮腾起。赶紧趁着时间点了一挂长鞭炮，又燃起三支小烟花，三人兴奋地放起烟花来。
　　对于江流儿来说，这首他过得最独特的一个新年。手里拿着烟花，心中为江员外江夫人以及朱正德开始祈福。
　　这一刻，许多人心中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有的在为逝去的亲人祈福，有的在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默默将思念的话语在心中倾诉，手中的烟花也快要燃尽。
　　周围的鞭炮声也开始稀稀落落起来，远远只能看到三两点烟花冲天而起，孤寂地在空中炸开。
　　很快一切都终归平静。
　　鞭炮的海洋持续了一刻钟，子时二刻时已经万籁俱寂了，大家都裹紧衣服回了家门关起门烘火。
　　江流儿向张亮二人道别，在他们远送的目光中走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