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侵袭 三

　　商队遭遇袭击了！当第一声可怜人的惨叫传入车厢时，莱莎莉雅就立刻拔出了腰间新月似的银色弯刀。她走到窗户前，将窗户抬起，朝外看了一眼后，又瞬间放下。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莱莎莉雅瞪大着双眼，名为恐惧与不安的情绪差一点就要流露出来，但随即又被强塞回心底。持剑的骑士如何能在自己宣誓保护的人面前显露出胆怯呢？要知道她自从在新圣城接受圣座冕下的赐封，宣誓以圣灵之名成为保护信众的信仰骑士以来，已经过了四十余年了。
　　在这四十年里她手刃过无数凶神恶煞的强盗与杀手，也同样面对过那些藏匿在黑暗阴影当中，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畸形怪物与可怖亡灵。
　　她在内心里无数次地感受到过致命的恐惧，也常常仅差一丝就要被怯懦所压倒。但当她真正地拔出银月弯刀，从一众手无寸铁的朝圣者队伍中挺身而出时，一切的恐惧都只能被假意遗忘，随后她将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迎上强敌。
　　所以今晚，她觉得一切也不会有所例外。在这瞬间，她回过头看了眼戴娜修女，修女此时怀抱着那个可怜的蛇裔女孩，用温柔的手指与细语安慰蛇裔女孩颤抖的身体。受诅咒的白布虽然蒙蔽了修女的双眼，但却无法遮蔽修女至善的光辉。
　　＂我的女士，商队遭到袭击了，我看不清那是什么怪物，但它好像已经被韦斯特先生的手下缠住了。＂莱莎莉雅急促地说。＂请您先待在车厢里，我出去看看，如果情况紧急，我会尽力带您逃离这里。＂
　　这番话刚说出口，莱莎莉雅就明白回来她说错了对象。
　　果不其然，戴娜修女摇了摇头，否决。＂莎莉，我们不能抛下任何人。＂
　　＂好吧。＂莱莎莉雅轻笑。紧接着她一脚踹开车厢的门，手持银月弯刀朝那夜月下的怪物飞奔而去。
　　若是局势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的首要任务仍是保护你的安全，戴娜。莱莎莉雅心中呢喃，但在此之前……
　　＂沃格利德！＂火堆旁，韦斯特男爵大声呼唤自己的儿子。他推开面前的一众护卫，想要向方阵外走去，而他的这一举动使得原本紧密的圆阵出现了缺口。
　　也许韦斯特男爵是想要尽快将儿子纳入自己的保护下，也许是他认为怪兽已经遁走远去。无论如何，韦斯特男爵犯了他一生当中最严重的的一次错误！
　　吼！如雷鸣般的吼声再次炸裂！
　　莱莎莉娅再度看见了那个怪物。它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圆阵一侧的车厢上，后肢立地，仰天咆哮。它的体型在莱莎莉娅所见过的怪物中并不显得出众，但却是其中最为骇人的一个。它有着如狼一般的头颅，眼瞳猩红，诡异的毛发仿佛能够吞噬月光，有时煞白如雪，有时暗如燧石。在月光的庇护之下，人类的肉眼难察它的行踪。
　　沃格利德也发现了那个怪物，他惊恐地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不要！莱莎莉娅大喊。
　　怪物冲入了圆阵的缝隙之中，剃刀般的爪牙将铁甲连同血肉一齐撕碎。长矛在它的獠牙面前断裂，利剑无力地从它皮毛上滑开。怪物这时扑倒了一个相较于其他猎物要显得更加脆弱的东西，几乎在他倒地的瞬间，怪物的爪子就已经刺入了他的体内。
　　韦斯特……莱莎莉雅感觉一股冷气倒灌入她的胸口。
　　＂父亲！＂沃格利德看见一蓬血雾迸裂在眼前，那就是他的父亲。
　　怪兽吞下一大团炽热的血肉，但它好像仍未满足，也许它的肠胃永远也不会被填满。
　　随后怪兽猩红的眼瞳瞄准了他，咆哮一声，猛地向他袭来！
　　然而沃格利德呆立在原地，所有人都丧失了勇气，他们丢盔卸甲，四散而逃。
　　就在这时，沃格利德感到脖子一紧，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摔了出去。
　　＂臭小子，躲好！＂
　　话音落下，莱莎莉雅亮起银月弯刀迎向怪兽……
　　戴娜修女在车厢内仔细聆听着，人们的惨叫声与野兽的嘶吼不断传入她的脑海。也许是因为双眼被蒙蔽的原因，她的听觉变得比常人更加的敏锐，这让她能够从声音中听见许多除声音本身以外还隐藏着的东西，例如恐惧，羞愧，背叛，痛苦。
　　“不要害怕。”戴娜对卷缩在她的怀中，身体止不住颤抖的莲诺说，“要相信莎莉，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骑士，一定能够保护所有人的。”
　　可即便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放心呢。
　　戴娜拍了拍莲诺的额头，口中吟诵起用古老语言编织而成的祷词，声调悠远空灵宛如圣歌。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点点圣洁的光芒正随着歌声在她的指尖快速凝聚。
　　这是诸圣灵的恩赐，赋予圣徒与信众们的拯救世人的奇迹。
　　光芒没入莲诺的眉心，让她迅速平静了下来，她注视着戴娜，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双眼却更快更不由自主地合上了。
　　戴娜将睡着了的莲诺放在床榻上，随后摸索着走出了车厢。
　　她刚踏上湿地中泥泞的草丛，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金铁交接之声与野兽不甘的嘶吼。她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望去。
　　她的眼睛早已被刺瞎，蒙上了不被祝福的白布，她所能看见的本应该只有无止境的黑暗，然而就在她望向不远处的这一刻，她看见了一个除黑暗以外的东西！
　　那是一团“火”，暗青色的，像是流动的翡翠。虽然它如此微小，就像一束蜡烛所发出的火苗，在大风的吹刮下不住摇曳。但是它在戴娜所注视的黑暗中却是那么的耀眼，至少胜过戴娜无数次幻想过的太阳。
　　＂火＂是谁？是莎莉吗？
　　光芒……
　　戴娜控制不住自己，一步步地朝火焰走去甚至逐渐加快步伐。耳边不断传过金属交接之声，怪兽的嘶吼也越来越恐怖。
　　直到她被一丛草根所绊倒，迎面摔倒在湿地上。
　　光芒……好明亮的光芒。
　　＂戴娜！戴娜！＂
　　她看见那暗青色的火焰正向她靠近，黑暗则逐渐消融。
　　她拥抱了火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感受到了炙热的灼烧感。
　　＂放开她！怪物！＂她听见莱莎莉雅的怒吼。
　　看见的却是一束雷霆劈中她所拥抱的火焰，灼烧感随之消退了几分。接着，她听见了火焰在耳边燃烧时的声音，就像是人，孩童的呻吟……
　　这声音中充满痛苦，愤怒，还有迷茫。
　　住手，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