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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树枝头上薄薄的新雪被一阵不算强烈的风抖落到小火炉上。雪花立即融化小水珠，转瞬间就因为炽热的温度而干涸。
楚道源的目光始终落在明灭不定的火焰上面，任由火炉上的酒已经滚烫。
一阵带着潮湿的气息的寒风将几朵雪花灌倒了楚道源的脖子里，冰凉的感觉瞬间让他浑身一哆嗦，随后又是一阵要把肺子都咳碎了的咳嗽声。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变得越发的明显。
楚道源听了一会儿，忽然皱起了眉头。
那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其中一个是他的老熟人，他可以轻易的分辨出那个人迈出的是哪只脚。
另一个很轻的脚步声则让他觉得尤为的陌生。
那是一种很轻的脚步声，然而这种声音又尤为的清晰。仿佛是要告诉自己来的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按道理来讲拥有这样的脚步声的人，自己是该认识的，可是他始终都只觉得陌生。
过了一会儿，楚道源看清了不断地靠近的人影，忽然就笑了出来。
来的是两个人，不过是一个大人牵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想必那很轻又极为清晰的脚步声就来自于这个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小孩子。
楚道源估摸着那个大人要走到自己的身边，就取下了温的滚烫的酒，斟好了两杯。
楚道源在抬起头，来人已经抱着那个小孩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楚道源看着被男人抱着孩子皱了一些眉头，随后说道：“你这样抱着他，他很不舒服。”
男人低头看了小孩一眼，有抬起头笑了一声：“他又不知道。”
楚道源打量了小孩一眼没再说什么。
这个孩子的模样很好看，与男人的眉眼一般的好看。不过这个男孩瘦弱的异于常人，眉眼之间也是一股痴呆一般的神态。
男人用一种如此不合适的姿势抱着他，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用痴呆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什么东西。
楚道源感受不到男孩的目光聚焦在什么地方，所以他也不知道男孩在盯着什么东西看。
男人低头犹豫了半刻，大约是觉得抱着男孩很碍事，于是把男孩放到了另一个石墩上。
男孩低着头盯着石桌一动不动，男人拿起酒杯灌了下去。
冒着热气的酒并不算滚烫，至少男人咽下去的时候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楚道源看了男人一眼，也灌了一杯酒下去。
陈年的旧醅灌入他的喉咙，灼热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咳了起来。
“咳咳。”楚道源捂着嘴，低着头，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红色。
男孩听见了楚道源咳嗽的声音，面无表情的看了楚道源一眼，又低下了头。
“我是冬天出生的。”楚道源捂着喉咙，极为勉强的说道：“我这辈子好像就再没遇见过什么寒冬。”
男人用一种勉强算是慈爱的表情看向男孩，顺便理好了男孩有些杂乱的头发。
而后他对着楚道源说道：“你的死期应该也是这个冬天了。”
楚道源听了男人的话反而笑了出来，笑得极为轻松，也极为畅快，好似解脱了一般。“这样也好，得偿我所愿。”
男人听了楚道源的话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随后用一种嘲讽一般的语气对着楚道源说道：“你想干什么？向他赔罪？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也不会和他到一个地方，更何况你也找不到他。”
楚道源看了男人一眼，又看了男孩一眼，终于再也绷不住自己的脸。
惊恐的神色逐渐的侵占了他的眼睛，一种极其离经叛道，但是又合乎男人的性格的猜测逐渐的从楚道源的心中冒了出来。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会错，也从来不会赔罪。”
“他的母亲是······”楚道源用眼神确认自己的想法。
男人没有解释，但是看见了男人的脸色，楚道源还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男孩忽然站了起来，他垫着脚，费力得够向枝头的那朵梅花。
“这是今年的第一朵梅花，他很会挑。”
楚道源意外的发现这个男孩竟然露出了一种像是焦急的表情，与他记忆里的表情如出一辙。
男人起身抱起了男孩，把他送到了和枝头差不多的高度。
男孩摘下枝头的梅花，像是哄孩子一般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男人的头。
男人看见男孩的动作忽然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明白一样的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男孩仍旧痴呆呆的看着男人，过了一会儿仿佛反应过来了一般，对着男人笑了笑。
一阵寒风吹过，枝头梅花次第开放，殷红的颜色极为醒目。
楚道源看着终于连成了一片彤云的梅林，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说道：“总算在最后关头看见梅花开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
男人一挑眉，用余光扫了枝头的梅花一眼，没说什么。
楚道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旧醅下肚，灼热的美酒让人酣畅淋漓。楚道源大笑道：“痛快，痛快。”
转而酒杯落地，埋到了泥泞的土地里。
男人看向对面，楚道源已经闭上了眼睛。
“酒还没有喝完啊。”男人看着小火炉忽然觉得心头怅然。
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男人如此想着，再一抬头男孩却把手里的梅花放到了楚道源的头上。
男人盯着男孩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到头却发现男孩仍旧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与一开始没什么大变化。
一种名为愧疚的感情缓慢而罕见的从男人的心头升起，他抱起男孩又慈爱的揉了揉男孩的脑袋。
男人带着男孩快步的离开。
出了梅林的时候，男人一抬头看见了一个模样精明的老婆婆以及一辆华贵的马车。
那个老婆婆看见男人露出惊愕而恐惧的表情，她慌忙的跪到了地上，浑身哆哆嗦嗦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太瘦了。”男人把男孩放到了地上，还不忘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坐在马车里的人惊慌的掀开帘子，看见男人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她咬着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拴着银链的小玉坠儿挂到了男孩的脖子上。
“他叫萧玉致。”
女人攥紧了衣裳用目光示意老婆婆把男孩抱上了马车。
男人轻快的从马车身边走过，始终都没有再看一眼。
女人和老婆婆都很疑惑，但是她们始终都没敢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
既然那一位说这个孩子是玉字辈的，那就是玉字辈的吧。
男孩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男人的背影，他张开了嘴，却还是在发出声音之前闭上了嘴。
待到他回到了马车里，仍旧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女人看见男孩的脸通红，于是把一块上好的狐裘盖到了男孩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