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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陛下怎么可能是配角 / 第二章 顾柷其人

第二章 顾柷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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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眸子生得极好,真可堪称“一双瞳人剪秋水”,乍眼瞧去,又好似一盏酒里白泠泠的滴彀半盏儿泪。
  ——特写,定格。
  少顷,画面渐变,片尾曲响: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不想团圆在今朝。
  自古繁华如梦渺,
  残生一线付惊涛……”
  “碦嗒”一声,画面暂停。
  灯光亮起。
  顾柷从薄毯里拥出大半个脑袋,脑袋上乱蓬蓬地顶着一溜黑发,发下的额头饱满如玉,鼻梁高拔挺直,衬得他一双轻度近视的睡眼都眯得顾盼生姿了起来。
  “……演完了?”
  旁边那只原来拿着遥控器的手斜伸了过来,冲着顾柷蓬乱的发顶重重地戳了一下。
  “什么就完了?”清朗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气急的情绪,“这才第一集呢!”
  顾柷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又摸摸头发,“是么?才第一集就教人睡着了,这片子就是能上星也卖不出去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悠悠地移过视线,顺着那只操控着遥控器的手,慢条斯理地去看拥有着那一把清朗声音的主人,“你说是罢?仁仁?”
  吴仁仁把遥控器往玉面大理石的桌上一掼,“顾柷!”
  他站了起来,“你丫别得寸进尺啊!”
  顾柷摸摸头发,又揉揉眼睛,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怎么?”
  他装腔作势地顿了一顿,那派头像极了机关里头的拿捏着官章子的办事员,“我说的不是实话啊?”
  “我看你是在睁眼说鬼话!”
  顾柷又打了个哈欠,打得他眼里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说鬼话也比拍‘鬼事儿’强。”
  他伸手扯了一下身上覆盖着的薄毯,“这种古装剧,又是架空朝代,又是佛啊、鬼啊的……还真不是我故意为难他陆峥嵘,这种片子放一般公司头上,一开始那剧本立项就过不了审。”
  “偏这就过审了,”吴仁仁理直气壮,“还拍出成片了,就你老子压着不给上呗,你还同这儿讲上理儿了?”
  “我不是讲理啊,我是在讲政策。”
  “那政策它就不讲理!”
  顾柷笑了,“这话你同你老子讲去。”
  吴仁仁瞪着顾柷,“你以为我没讲吗?”
  顾柷回瞪他,“你讲了吗?”
  吴仁仁跟顾柷对瞪了一会儿,又一声不吭地坐回了沙发上。
  顾柷眨了眨瞪累了双眼,“仁仁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招啊,顶多也就哄哄你爸加骗骗我大哥。”
  吴仁仁抱起了双肘,很有当年他老子看着红小兵烧藏书的沉稳架势。
  顾柷逗人逗够了,拥着薄毯坐正了上半身,眯着眼费劲巴力地盯着那定格的屏幕看了片刻,侧头冲吴仁仁吹了一声唿哨,“够讲究的啊!就这一破剧,片尾曲还用翁偶虹的《锁麟囊》,版权费给了么?”
  “就前头几句词用了,曲都是陆峥嵘重新编过的,”吴仁仁开口道,“后头那些词都是我填的。”
  “哟!够意思啊,”顾柷重新睁大了眯缝起来的双眼,看上去像是一下子来了精神,“陆峥嵘给吴大少爷什么好处了?吴大少爷还亲自给这破剧填词儿啊?”
  “顾柷我警告你啊,你别一口一‘破剧’的,现在这市场,能拍出这么些来不容易。”
  顾柷闻言,慢吞吞地从薄毯里伸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冲着吴仁仁毫不客气地比划了起来,
  “就这‘架空朝代’,男人穿得像隋唐,女人穿得像明朝,宫殿像大明宫,漆器像未央宫,主弱臣强像五代,用文压武像宋朝……”
  “行了行了,”吴仁仁悻悻地挥了挥手,“知道你有读经读史的‘童子功’,就是受不了‘一锅烩’。”
  “也不是说‘一锅烩’就不能入嘴,但这剧不伦不类的看得我难受。”
  “现在看电视剧的,有这不伦不类的看就不错,哪儿都能跟你顾二少比精神境界啊?”
  顾柷对吴仁仁的冷嘲热讽置之不理,继续挑着刺儿道,“还有一点,我最不能忍。”
  “什么呀?”
  “这古装片,怎么都讲普通话呀?”顾柷冲着吴仁仁竖起一根手指,“这普通话什么时候普及的你还不知道呀?这片里是封建社会,皇帝还坐在上头呢,满朝文武就通通的一口普通话,这不是‘历史虚无’么?”
  吴仁仁“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嘿!顾柷!你……”
  顾柷乐颠颠地收回手,“我什么呀我?电视剧不就是拍出来给人看得么?他陆峥嵘敢拿我的名儿用到这破剧主角上,还不许我这‘苦主儿’说上两句啊?”
  吴仁仁气结,“这是书改剧,原来那书里的小皇帝就叫你这名儿。”
  顾柷撇了撇嘴,“什么书呀?”
  “《懋臣》,起点上一作者写的。”
  顾柷露出了不屑的神色,“网文呀。”
  “网文怎么了?现在就流行网文改剧,还一堆人抢着演呢。”
  “那这作者的文化水平也不高呀,‘柷’这字儿在古代又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还是唐哀帝那倒霉蛋用过的名儿,放在这小皇帝身上读者也不嫌晦气。”
  吴仁仁不如顾柷这般通经史,实际也不大懂网文,于是只能含混道,“但是这书火啊,大多数人就喜欢看这样的。”
  顾柷皱了下鼻子,“我看别不是陆峥嵘故意挑了本主角取这名儿的书拍来寒掺我罢?”
  吴仁仁“嗬”了一声,转身忿忿然地从桌上拿起一本实体书册,往顾柷坐着的沙发上掷去,“你自己瞧!刚才我一进来就给你这书,是你自己不看,典型的‘被害妄想’嘛。”
  书掷到了薄毯的一角,平直地拉出了一块毯子上的褶皱。
  顾柷瞥了那书一眼,只见那书封装制精美,取的是宋元时兴盛的“蝴蝶装”法,簪花小楷印就的书名旁边,竖着两排魏碑体印刷的书偈语: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
  ——“勉於德者则勉之以官,勉於功者则勉之以赏。”
  顾柷看了两眼,又转过头来对着吴仁仁“嗤”了一记,“这种故弄玄虚的古代悬疑权谋小说早就过时了好吗?”
  “过时了也是观众爱看的、花了好些钱拍的,”吴仁仁一脸不懑,“顾二少啊,你能不能有那么一回尊重一下广大人民群众的劳动成果啊?”
  “他陆峥嵘也算‘广大人民群众’?”顾柷抬起一双看上去迷瞪瞪的近视眼,用一种故作夸张的天真口吻道,“他开公司拍电影,也要自己掏钱?”
  吴仁仁翻了个白眼,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陆峥嵘又不懂拍电影,要是再没钱,还怎么开影视公司?”
  顾柷歪了下脑袋,反问道,“拍电影要钱吗?”
  吴仁仁露出了一种看傻子的表情。
  顾柷笑了一下,拥着薄毯往旁边一倒,用刚才看成片时的惬意姿态原样儿躺了下来,
  “其实啊,他陆峥嵘只要随便找个人人都知道的演员,找个人人都知道的导演,再找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世界名著随便挑一部,故事怎么样不重要,拍成怎么样也不重要,重点是他那影视公司一毛都不用花,就能赚到钱。”
  吴仁仁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是沙发里头突然窜出了一条正吐红信子的蛇似的。
  “他陆峥嵘没有钱,但有股票罢?要没钱,就把股票给这些导演明星,股份当片酬。现在他那公司是多少钱一股?他直接半价卖给那些明星、导演么。”
  “要是电影大卖股价升,到时候期权合约到期,他们可以按合约卖回影视公司,就可以赚上一倍。”
  “如果到时候股价涨过现价,他们可以直接沽货,总之,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赚。”
  吴仁仁淡淡地开口道,“怎么赚啊?都不知道票房多少?”
  顾柷躺得四仰八叉,“不是票房能有多少,是他陆峥嵘想要多少。”
  “自己买?”
  “你想啊,如果他陆峥嵘的公司,第一部电影,票房就有三十亿,他那公司的股价会升多少?”
  “如果他要拍续集的话,谁不争着给他陆峥嵘送钱?到时候,别说这种低端网文小破剧了,他就是想把‘四大名著’各拍上十部续集都行。”
  吴仁仁看了看顾柷那头蓬乱的头发,强压着伸过手去替他揉头的冲动道,“陆峥嵘那公司,名不见经传,就是有了明星导演,也得有项目资金啊,没作品没底气,就算他靠着他爸有些人脉,又哪里来的广告商投资呢?”
  “银行啊,还用我多说?”顾柷闭上眼,从薄毯里伸出一只手,凭感觉比了个数字,“假设他陆峥嵘的一个项目银行批了它两个亿,他拆成每份五万卖出去,保准一堆人抢着去买。”
  “怎么卖?”
  “怎么卖?就是卖一个故事,卖一个梦想,卖一个横空出世的影视概念,”顾柷的手指比划了几下,“未来的投资回报,会是二十亿、三十亿,反正又不用他陆峥嵘出钱,就是说上个五十亿、上百亿,又有什么不同?”
  吴仁仁沉默了片刻,道,“那要是赚不到呢?”
  顾柷收回了手,“现在有那么多明星,他陆峥嵘还怕赚不到二十亿吗?”
  “他陆峥嵘有人脉,那些人看在他爸的面子上,自然会帮他运营的,”顾柷闭着眼道,“随便搞些九块九团购电影票、再送商品赠券、明星见面会,对,流量小鲜肉请上三五个,自然就会有人走进电影院看电影,还不用给院线贴钱,一本万利的买卖。”
  吴仁仁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又被顾柷打断道,“别相信我,要相信市场,只要观众喜欢看,有人愿意拍,起点网文一样能用上大制作的班底、正当红的明星。”
  他一面说着,一面睁开了眼,侧过头朝着吴仁仁粲然一笑,“吴大少会赚钱,手上握着两张票,一张股票、一张电影票,就能合理合法地赚得盆盘钵满。”
  “我要是再不同吴大少讲讲政策,”顾柷笑得眯起了眼,“那不就什么好事儿,都让他陆峥嵘一个人抢走了吗?”
  吴仁仁默然。
  顾柷又闭上了眼,“分我一成,我这就去说服我家老爷子,大家一起赚钱,以后让冰冰范、朝伟梁、子怡章、徐坤蔡一起来演咱们的电影,仁仁你说好不好?”
  吴仁仁继续静默了一刻,方开口道,“早知道,我就该坚持让陆峥嵘用那个《诸葛亮传》的剧本,”他吸了下鼻子,“有‘四大名著’在前头,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什么‘历史虚无’来。”
  顾柷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要是拍《诸葛亮传》,我就说是‘恶意影射’了。”
  吴仁仁满脸不信,“诸葛亮能‘影射’了谁去?”
  “能‘影射’的人多了去了。”顾柷抿了下唇,用一种说梦话的语气呢喃道,“你想那诸葛亮啊,用汉朝皇室正统血脉的名义割据一方,在蜀汉弱、曹魏强的情况下坚持要匡扶汉室,天天嚷着要解放全天下另外那三分之二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汉室子民……”
  “行行行!”吴仁仁不待顾柷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道,“我算是怕了你顾二少了行了罢?要给你这么讲下去啊,我钱还没赚着,倒先成阶级敌人了。”
  顾柷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侧道,“知道就行。”
  吴仁仁见状,不禁“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地道,“得嘞!我是文艺行业的民工,您是精神世界的皇帝,小的惹不起您,这就替您向咱工头讨旨去。”
  顾柷丝毫不怵他,闻言只是笑着接口道,“跪安罢您!”
  吴仁仁眼见他又要睡下,左右一看,赌气般地拿起了刚才被搁在桌上的遥控器,重重地按下了播放键。
  按完后,又把遥控器往房间的角落里一丢,重新关了房间灯,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转身离开了。
  荧幕上的片尾曲又循着后期特意合成的古风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柳暗花明休啼笑,
  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有此报,
  愧我当初赠木桃……”
  顾柷睡意渐浓,也不管什么古朴雅致,只觉得这曲子唱得教人不得安枕,又不想这时候再起来开灯寻遥控器,于是便胡乱往下一摸索,拿过刚刚被吴仁仁扔到沙发上的那本《懋臣》,从中翻开,将柔软的书页反盖到了自己的侧脸上。
  那书翻开便是大大的双开面,此时盖到了顾柷脸上,连他的一边耳朵都覆了进去,电视里的曲声一下子便隔被了开来。
  那支片尾曲正唱到后半段,也就是吴仁仁填词的那一段,顾柷本有心欣赏,此刻却眼皮渐沉,只模模糊糊地听到几句: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华府转起入京朝。
  我言那前程锦绣非我要,
  那答道銮驾卤薄早摆好。
  ……
  本拟东园直钩钓,
  怎入西苑楼阁高。
  ……
  劝人主早日登大宝,
  顺天命安人心作舜尧……”
  曲未唱完,顾柷便已然在清新的书香中安然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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